八月十五，月圓之夜。

赤壁川。

南北各處，都有人影匯聚。

燕俠客混跡其中，瞳孔突然一縮。

他看到北岸之上，有一處高台，四周兵甲密集，道人守護，規格遠遠超過所謂的‘貴人’，想必應當是當年的桂王，如今的定難帝了。

除此之外，在南岸，則是有著巨大的香車，無數婢女簇擁，播撒花瓣之類，每一個婢女都是閉月羞花，姿容絕佳。

香風過處，吹起最中心香車的簾幕，隱約可以見到其中一道倩麗的身影，在南方，能有如此排場的大家閨秀，除了女帝之外，再無第二人。

看到這兩人的排場，其它散客就只能老老實實地遠遠避開，各自找了個不起眼的所在等待。

“雙帝並至，今晚這裡果然要發生大事！”

燕俠客激動得渾身顫抖，突然耳朵一動，見到旁邊草叢之中，鑽出一頭麋鹿。

這麋鹿瞥了他一眼，神態悠然，落地一滾，變成了一名黃衣老者，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天河方向。

‘妖……真正的妖怪！’

燕俠客卻不自覺地退後幾步，讓開地方:‘若我當初遇到的是能化形的妖怪，怕是早就死了吧?’

直到此時，他才覺得自己真是井底之蛙。

回想這麽多年行走天下，居然還沒有客死他鄉，也真是幸運非常。

這時，天河之中，一片波光粼粼，那是各種各樣的河妖到了。

幾乎所有得到消息的修者，都日夜兼程前來，想要觀望這決定未來千年氣運的一戰！

哪怕人妖混雜，場面紛亂，卻竟然沒有多少吵雜之聲。

驀然間，天花亂墜，地湧金蓮。

燕俠客抬頭，見到一個人影踏月而來，於虛空中盤膝而坐，腳下自然生出一朵靈芝狀的雲彩相托。

他面容只有二十左右，道意盎然，頭頂一畝慶雲，演化生生不息、日出月落、世界生滅之景，果然是法力通天的真仙。

“方仙道——真仙人！”

燕俠客神情複雜，認出了這位人族第一人。

只見那仙人眸子垂下，清清如玉的聲音傳來:“今日一戰，隻決生死……若我隕落，爾等不得復仇！”

“師尊！”

“道主！”

一乾方士嚇得臉色慘白，幾乎站立不穩，但仍舊咬著牙:“我等……遵法旨。”

燕俠客聽得額頭滿是冷汗。

似乎這位仙人，並沒有拿下妖族大聖的把握?

“哈哈……方仙道人你果然痛快……孩兒們也聽著……若本聖死在此地，那是時運不濟，不論勝負如何，你等都不得尋仇。”

一個豪邁的聲音傳來，哪怕隔著甚遠，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燕俠客向南方望去，就見一道金光穿空破雲，瞬息即至，那是一隻巨大的金色老鷹，又有點像傳說中的金翅大鵬鳥。

在金色老鷹背部，還站著一個人影。

不，那是一隻白色的猿猴。

白猿者，祥瑞也。

目生重瞳，帶著紫光，卻是大大不祥。

也只有這樣的異種，才能被仙人看中，繼而修成大聖！

“老祖宗！”

“老師！”

從山林之中，從天河之內，一頭頭妖怪浮現出來。

雖然都化為人形，但都各自保留了部分禽獸特征，此時紛紛拜倒:“謹遵大聖吩咐，大聖爺爺必能旗開得勝！”

圓月之下。

白猿與仙人對視。

“猴兒，你終於來了。”方仙哈哈大笑:“你以妖道犯人道，可曾悔悟?”

“天生萬物，盡皆平等，這天地之大，也並非由人族一家主宰……我自有我道！”白猿咆哮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必多說。請！”

方仙一擺手。

“請！”

白猿跳下金翅大鵬鳥背部，直接禦空而行，毛茸茸的大手向著空中一抓。

呼呼！

無數氣流匯聚，化為各色兵器，刀槍劍戟、斧鉞勾叉……林林種種，不下千萬件，劈頭蓋臉地砸落。

燕俠客看到這一幕，隻覺渾身冰涼:“這要是落在我頭上，我就死了……不……哪怕是一個千人隊，也要被盡數斬殺，白猿妖聖，太強了！”

叮叮當當！

無數兵刃落在方仙身上，發出雨打芭蕉一般的聲響，繼而接連潰散。

方仙身體表面，驀然浮現出一層金鐵色澤，歎息道:“猴兒……你還想試探我的道功麽?”

“金剛不壞，果然還是讓你證得了。”

白猿妖聖一聲咆哮:“只是人之軀體，如何比得上我們妖族之軀?”

它嘶吼一聲，驀然一晃，現出一尊法相。

那是一隻頂天立地的白色魔猿， 披著冰晶一般的盔甲，有三頭六臂，六隻毛茸茸的大手抓著寶劍、長槍、大刀、鈴鐺、弓箭等等法器。

此時三個頭顱盡皆咆哮，眼眸中血色洶湧，向著仙人撲了過去。

屬於妖族大聖的氣勢散開，讓普通妖怪直接跪了。

即使燕俠客，也差點直接跪了。

“孽畜休得放肆！”

驀然間，又聽到仙人清喝，給了他站立的力量。

燕俠客努力抬頭，似乎能見到仙人抬手，發出一道數十丈長的煌煌劍光，夭折如龍，縱橫飛行，與三頭六臂的白猿法相鬥在一起。

每一招劍法，都是神妙到了極點，又有若雲龍探爪，過無痕跡，讓燕俠客看得抓耳撓腮，卻偏偏記不住完整的一招，急得滿頭大汗。

“果然真仙人也……那白猿也是絕世凶魔。”

北岸高台之上，定難帝望著這一幕，不由歎息:“若仙人戰敗，莫非此方天地便要屬於妖族，國師有何教我?”

周不二一身道袍，守護在旁邊，聞言淡然道:“仙人必不會敗！”

“是麽?那便好。”

定難帝繼續觀望著，眼眸中似有輕松，心裡卻浮現出一絲苦澀。

……

“大聖爺爺……”

南方香車之中，女帝望著天空中的法相，神情同樣惘然。

若沒有妖族攪亂天下，她絕對沒有可能登上帝王的寶座，算是開了此界龍氣先河。

此時望著白猿，神情不由複雜。

圍觀的人手心滿是冷汗，突然耳邊就聽得一聲悶響。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烏雲，遮蔽了圓月。

起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