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洪爺又恢復成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拄著拐杖，就算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

　　二人沉默半天，倒是洪爺先發話了，“昨天老夫喝了太多酒。”

　　老頭的語言又恢復成精短的句子，一如他雷厲風行的格調。

　　金不換摸摸臉頰，想著洪爺的意思大概是想說昨天的冷面形象崩塌不過是沾了酒，酒後吐真言而已。

　　不等金不換回答，洪爺又搶先說道:“開始吧。”

　　“我們先練哪一套拳法，還是劍法?”金不換今天特地起了個大早，結果被洪爺拉到工地要了些沙子，做成沙袋綁在小腿上。想著洪爺大概要他進行力量訓練，不由得躍躍欲試。

　　“抓人遊戲玩過沒有?”

　　“什麽?”金不換掏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洪爺頂著一張正經臉，“遊戲規則很簡單，我先來抓你。要是你被抓住了，咱倆就換一換位置。聽清楚沒有?”

　　金不換遲疑的點頭，“哦。”

　　話音剛落，只見洪爺做了個請的姿勢，微微一笑，不禁讓金不換頭皮一麻。隨即意識到遊戲已經開始。他環顧左右，四周有不少小販出來擺攤，要隱藏自己，往人堆裡扎才是上策。

　　誰知剛跑了兩步，金不換忽然感到背後生風。

　　“是洪爺！”金不換把身子一矮，手臂向後攬去，卻沒抓到人。而肩膀隨即被人拍了一下，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洪爺在背後。

　　“不算不算，我還沒緩過神呐！”金不換乾脆耍賴。

　　“對手哪會容你分神?”洪爺在他頭上敲了一下，“換你來抓我！”說話間，洪爺腳步輕踏，已經和他拉開一段距離。

　　不經意間，金不換想起羅刹女與洪爺對戰時的身法，也是這般從容不迫，雲淡風輕。如果不是羅刹女執意魔道，她和洪爺又該是怎樣一副光景?

　　金不換搖搖頭，他們骨子裡都是極其孤傲又孤僻的人，怎會輕易放下心結，把酒言歡，促膝長談?

　　“什麽時候我也變得多愁善感了?”金不換不禁苦笑，腦海裡卻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要是他的至親好友也成了妖魔，他該如何抉擇?但這個念頭很快就過去了，沒發生的事情自然不用太過糾結。

　　洪爺的速度很快，金不換已經在實戰中見識過了，但還是忍不住感慨洪爺不像個上了輩分的。老頭選擇繞開人群，竄上一排路邊的矮牆，弓起身形好像貓一樣矯健，悄無聲息。

　　金不換意識到洪爺和自己的距離愈加遙遠，趕緊加快腳步。

　　這個小鎮雖然偏僻，人倒是不少，給追逐戰帶來不小的麻煩。加之洪爺本就熟悉地形，金不換追了半天，硬是連老頭的衣袖都沒碰到。他這才意識到沙袋很是礙事，無論是抬腳出拳都會被牽絆，才一會的功夫就覺得費力。

　　“這就吃不消了?”洪爺忽然出現在他邊上，手上拎著一袋蔬菜。看來是等著無聊，順道給阿桃姐買的。

　　金不換重重呼了口氣，忽然向洪爺的右肩抓去。老頭的眼中掠過一絲笑意，大概早就料到小子會突施襲擊，他右肩一偏，同時腳下虛晃一招，逼得少年後退。

　　金不換一下沒有得手，大為懊惱，眼見洪爺閃進一個拐角，連忙追過去。

　　然而自己過了拐角，他卻忍不住笑了。

　　是一條死胡同，盡頭是一座高牆。

　　金不換得意，好像一個半路攔截的盜匪般叫囂道:“這下無路可走了吧！”

　　他向前邁出一步，

就要抓到老頭的右手。誰知手裡一空，隻摸到一片衣角。原來洪爺退到牆邊，腳下一蹬，兩手攀住牆面，猶如壁虎一般“遊”了上去。　　金不換急得跺腳，哪裡肯甘心，也學著爬牆，可惜腳下的沙袋越發沉重，身形自然沒有壁虎靈巧了。

　　洪爺打了個呵欠，索性橫躺在牆上，嘴裡嘲諷道:“就這點力氣?”

　　正在說話的當口，金不換已經來到牆頭，伸手要抓，又是撲了個空。只見洪爺一個翻身，縱身躍下高牆。少年卯足勁爬上來，雙手扒住牆頭，用力一撐，剛剛站穩，誰知面前吹來一陣冷風，一根拐杖劈頭蓋臉橫打過來，根本來不及讓他反應。

　　金不換嚇一大跳，雙手甩了兩下，又把拐杖甩了回去。這牆頭寬不過一腳的距離，他跌跌撞撞，重心不穩，整個人就躺在上面了。

　　“洪爺，差點被您嚇死！”金不換起身揮拳抗議，卻發現洪爺早沒影了。

　　金不換稍稍喘了口氣，又追逐了一番，來到一僻靜處，遠遠望見一座搭建到一半的小樓，上坐著一個單薄的身影，洪爺氣定神閑，手裡就差拿一盅酒了。

　　“終於找到了！”金不換喘氣。

　　洪爺喊道:“這裡是座爛尾樓，你上來罷。”

　　金不換吐了兩口唾沫，沿著竹棚往上爬，可等爬到洪爺的位置，後者又離自己遠遠的了。他腳下小心翼翼，洪爺卻是如履平地，一會兒又和自己拉開了距離。金不換忍不住向後望去，這地方還挺高，離地足有十三四米。

　　終於爬到屋頂。

　　洪爺躺在兩根竹竿之間，“怎麽樣，捉迷藏也很費勁吧?”

　　金某點頭，坐在竹竿上晃著腿。

　　洪爺悠閑，“說說吧，一路過來驚動多少攤位?”

　　“嗯，有煎餅攤子，裁縫鋪子……”

　　洪爺見他當真數起來，耿直得有些好笑，“十根手指不夠用啊。”

　　金不換摸摸後腦杓，的確引起不少騷動。

　　“你的優點在於力量和反應力，可是一個獵人光有這些素質遠遠不夠，就像你和阿……”他停頓了一下，“你和羅刹女一戰，她的速度要遠勝於你，甚至在她靠近的瞬間，你都無法洞察到她的動作。”

　　金不換低下頭，自己在羅刹女面前根本就像個初生的嬰孩一般無力。

　　“你覺得她的動作能用什麽來比喻?”

　　金不換思考了一會兒， 覺得用鬼魅形容不太妥當。這時，一陣清風迎面吹來，金不換打了一個激靈，回答道:“是風。”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洪爺用拐杖接住一片被風吹落的樹葉，“潛行無聲，正是獵人需要具備的能力之一，通俗點講就是輕功。”

　　金不換有些興奮的湊到洪爺跟前，“禦風飛行?”

　　洪爺咳嗽兩聲，打斷了少年的幻想，“叫你平時少看點小人書，想法貼近點現實。獵人的輕功雖然做不到禦風飛行，但要做到飛簷走壁倒不是難事。但你目前的第一課……”洪爺忽然揮出拐杖，“是練習平衡！”

　　這下金不換留了個心眼，雙腳踩著竹竿身體一轉，讓拐杖落了個空，“沒打著，嘿嘿……”正在得意，金不換沒注意腦後，“哎喲”撞在一根竹竿上。

　　洪爺冷冷一笑，手中的拐杖一挑，重重擊在竹竿上。金不換大叫不好，這小樓原本就不扎實，被老頭這樣一下重擊，腳下的竹竿頓立刻抖動起來，原本系住的繩子“颯颯”松開，眼看小樓的一角岌岌可危。

　　“洪爺，不可！”金不換趕緊去按住兩根竹竿，“你要拆樓?”

　　“反應不錯。”又是一波攻擊。

　　金不換忙著躲閃，無奈兩根竹竿滾來滾去，更給移動帶來麻煩。可洪爺顯然不能令他省心，拐杖猶如細雨般急促落下，好幾次躲閃不及敲在背上，金不換只能咬牙忍耐。

　　“你得反擊，攻擊才是最好的防守！”洪爺出言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