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換站在煥然一新的戲院前。
擦擦眼睛。
這還是那座陰森恐怖的鬼屋嗎?應該說是還原了本來的樣貌:青灰色外牆,紅色大門重新上了漆,新打的螺獅門環是燙金色的,在陽光下分外耀眼。
“聽說了嗎?新搬來的先生也叫關生。”
“不僅嗓子好,模樣長得也好。”
“他唱的戲可是一票難求啊。”
……
金不換注意到戲院門口立著一個身影,一束陽光投在他身上,不得不叫人為之側目。
那人身材修長,身著黑色小西裝,端的是風流瀟灑。
是新來的關先生嗎?
金不換疑惑,這個背影頗有些熟悉,看著像是……
那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姣好的面容。
果然是喬小姐!
依舊是清麗的人兒,可是眼中多了些許釋然。
金不換噓籲,“她怎麽這副打扮?”
“她接管了馬三手上的事業,從此得叫她一聲喬老大了。”洪爺拄著拐杖出現,“這深閣裡出來的大家閨秀不簡單啊。”
金不換苦笑,心裡像是倒了五味雜陳,說不上是酸是苦,怪不好受的。
洪爺拍拍他,“還看什麽?走吧。”
啊。少年回過神來。
“肚子餓不餓?”洪爺問。
“餓,都快餓死了。”金不換揉揉胳膊,養傷期間吃了半個月藥,又被大夫一通限制不能吃這吃那的,嘴裡要淡出鳥來了!
洪爺見他心情好轉,“怎麽樣,我知道這附近有家面館,一塊吃?我來請客!”
“好啊,洪爺大方!”金不換豎起拇指。
心情不爽利不要緊,唯有美食不可辜負。
“洪爺,您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少年忽然來了一句。
“我四處漂泊,沒什麽打算。”
“那我正好,跟您一塊!”自從目睹洪爺的瀟灑一劍,金不換便打定主意要跟他學本事。
“嗯?”洪爺一副沒聽懂的模樣。
金不換忙恭維道:“讓我跟著你開開眼界唄!”
“難得見你謙虛一回。”洪爺好笑。
金不換一聽有戲,“那您是答應啦?”
“先填飽肚子再說。”
……
……
二人離開小鎮。又過了幾日,正值春分時節,氣候宜人,二人在一家飯館裡喝茶,忽然聽到街上傳來一陣叫罵聲。
“發生什麽事了?”
金不換探頭張望,原來飯館對面有一個燕子窩。一群人鬧哄哄的。
“嗨,還能是什麽事,是抽大煙的付不起帳,杜少親自下場教訓人罷了。”小二忙著上菜,對外頭的動靜已經見怪不怪了。
“杜少是誰?”金不換抓了一把花生。
小二努努嘴,“喏,就是那個大白天還要人打傘的家夥。”
“打,給我狠狠打!”
大街上,一個獨眼龍撐著一把大黑傘,他站得筆直,像根木樁。傘下立著一個身著白西裝的大背頭少爺,叼著卷煙,小鼻子小眼,生的白淨。
乾的卻不是人事。
地上趴著一面容頹喪的男子,被揍得鼻青臉腫,卻依舊嬉皮笑臉地匍匐在少爺腳下,“杜少,我很快就會湊到錢,再、再給我抽一口吧。”
杜少也跟著嬉笑,“你窮得只剩下一件破草房,改建成茅廁還差不多,拿什麽湊錢?”
男子咬咬牙,“我還有老婆,還有女兒!”
杜少哈哈大笑,
“就你這副尊容,估計女兒也好看不到哪去!” 男子面色發白,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突然一拳打在杜少臉上。
少爺一愣,沒料到對方會反抗,怒氣上衝,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
男子方才意識到自己衝動,嚇得又跪在地上。
路人大叫著躲開,不忍心再看即將上演的人間慘劇。
“嗖!”
杜少正要開槍,耳邊忽地傳來一陣風聲。一件暗器襲來。他來不及躲閃,腦袋隨即被那物什擊中,登時痛叫一聲,連手槍也扔了。
“誰打我?”
那暗器竟是一隻茶杯。
杜少驚訝,正想著是哪個不要命的壞他好事,卻看到獨眼龍及一眾手下正一臉緊張地瞧著自己。
怎麽了?
杜少感到背後一涼,登時腳下一軟。
他被槍抵住了。
不知何時,自己的愛槍竟落到一個紅衣人手裡。
正是金不換。
杜少嚇得變了臉色,“你快把槍放下!”
金不換當然不懂玩槍,但總知道這玩意兒的威懾力非同一般。
獨眼龍高喊:“把槍放下,有事好商量!”
金不換突然調轉槍頭指向那個面容頹喪的男子,後者長袖颯颯,嚇得面如土色。
少年厲聲恫嚇,“你要是敢賣妻女,我現在就要你的命!”
男子磕頭猶如搗蒜,“我不敢,不敢!”
金不換喝道:“還不快走!”
男子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金不換是在替他解圍,連聲謝謝都來不及說,趕緊腳底抹油。
洪爺走上來,按住金不換的手臂,“別鬧了,把槍還給人家!”
金不換撇撇嘴,把槍在手上繞了一圈,還給杜少。
杜少愣了半晌,確信對方不是在耍自己,才敢接槍。
“走吧!”洪爺吩咐。
杜少想到剛才自己出乖露醜,哪裡咽得下這口惡氣?就在二人轉身離開之際,突然舉槍對準金不換的後腦杓,嘴裡狠狠咒罵,“去死吧!”
槍聲驀的響起。
眾人紛紛捂住耳朵,嚇得大呼小叫。一時間,挑扁擔的撞上賣包子的,賣包子的又撞上看西洋鏡的,頓時人心惶惶。
杜少乃是地方上一霸,囂張跋扈,不可一世,誰見到他都要躲開,唯恐惹禍上身。唉,不知道又是哪個倒霉鬼無端被殺,成了槍下冤魂。
槍聲過後,眾人卻看到杜少癱坐在地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杜少茫然。他記得自己正要扣動扳機,不想金不換突然轉身上踢,一腳踹在他的腦袋上。
哦對了,自己好像是朝天空放了一槍。
他抬起頭,但見金不換一臉怒氣,拳頭眼看就要打上來。
杜少一時間不知如何應付,嚇得閉上眼睛。可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感到有拳頭落下。
睜開眼睛,原來少年被一個戴墨鏡的老頭給拉住了。
“洪爺你拉我幹嘛,是他欺人太甚!”
“他已經輸了,不必再打。我們初來乍到,不要多生事端。”
正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獨眼龍已經拿槍悄然出現在杜少身畔。
金不換絲毫沒有察覺,依舊在爭辯,“這種人渣不打不行!”話未說完,忽然肩上被洪爺用力一推。
金不換不解,“話說的好好的您推我做什麽?”然而,背後的一聲槍響讓他隨即反應過來,若非洪爺提醒,他此刻怕是小命不保。
“洪爺?”金不換擔憂子彈無眼,反而傷了老頭。
擔心卻是多余。
洪老頭半蹲在地上,拐杖橫在腰間,全身處於繃緊的狀態。獨眼龍見一發未中,還在暗自吃驚。刹那間,洪老頭髮起攻勢!
獨眼龍想起兒時曾目睹蟒蛇捕食野兔的一幕,這老頭正如一條迅猛出擊的蟒蛇,速度快得令人咂舌!然而現在的情況不容他多想,老頭已經衝到他跟前。拿槍的手臂被對方一把按住,根本沒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
獨眼龍感到一陣風壓襲來,胸口一痛,已經被拐杖的一頭擊中,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踉蹌,跌在地上。
拐杖在他額前停住。獨眼龍打個哆嗦,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到頭頂。在他看來,雖然對方手持一根木頭拐杖,威懾力卻同手槍無異。
叫人不敢輕舉妄動。
“二位,還要打嗎?”洪爺發話。
獨眼龍和杜少搖頭,打出生到現在他們從未這般乖巧過。
洪爺這才收起拐杖,淡淡一句,“得罪。”
獨眼龍扶著杜少,悻悻離開。
一場鬧劇這才收場。
“洪爺,好氣魄!”金不換怔怔,良久豎起拇指。
“囉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