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會大堂。
堂下二把手杜仲被人押著,不甘心地望著端坐在太師椅上的孫伯。後者眉眼低垂,端坐的樣子像是一尊廟裡的大佛,看似和藹慈悲,可事事都逃不開他的法眼。
啪!
孫伯呷了一口茶,將杯蓋重重合上。
杜仲顫抖了一下。事到如今,他竟然還在懼怕孫伯!
似乎很滿意杜仲的反應,孫老大這才發話,“杜仲,你我兄弟30年,什麽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沒想到,最後你還是背叛了我。”他歎了一口氣,“你要是走了,我真不知道還能信任誰。”
兔死狐悲。杜仲呵呵冷笑,他頭髮凌亂,臉上布滿皺紋,僅僅過了三天,就讓他從頂峰跌到谷底,人生大起大落他算是體會到了。
多年來如履薄冰,沒成想卻換來今日這幅光景。
杜仲的笑聲淒涼,貫穿整個大堂,“古往今來,成者王,敗者寇。我杜仲沒本事殺你,我認輸。可是我不服!”他掙脫兩邊手下的束縛,站起來朝孫伯大喊。
“哦?”孫老大用杯沿撥開茶沫,表示洗耳恭聽。
杜仲大起膽子,朗聲道來。
“第一,你貪慕虛榮,整日只知道結交有權勢之人,溜須拍馬,跟在他們屁股後面搖尾乞憐,什麽喬老爺,洪先生,你真該照鏡子看看自己的醜態!”
孫伯挑眉,沒有反駁。
“第二,你自私多疑,一意孤行,對待幫內的弟兄哪裡有交心的時候?高興的時候拍肩叫兄弟,不高興就隨意驅逐!你問問,幫裡有幾個兄弟真心服你!你對得起這個字嗎?”
杜仲伸手一指,大堂中央掛著一幅燙金色的“義”字牌匾。
孫伯打了個呵欠,不以為然,“有哪個不服的盡管站出來,我允許你們跟姓杜的一塊兒離開!”
堂上無人敢應聲。
孫伯笑了,“瞧,這就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杜仲板著臉。
孫伯搖頭,似乎在為曾經的兄弟遺憾,“老杜,我沒想到你跟著我30年,卻一點長進都沒有!說我結交權貴,可如今倘若沒有這些大人物的幫忙,我如何振興幫會?如何養活一眾兄弟?現在可不比三十年前啦,你還當自己是那山上的土匪,一呼百應嗎!”
孫伯頓了一頓,“還有,你說我猜忌兄弟,太有城府,看不慣我的為人。哼哼,那也是你覬覦這把太師椅在前!”
杜仲的臉色登時刷白。
“這幾年你用大把大把的錢收買人心,讓他們做你的心腹,背著我走私大煙、販賣洋酒。想擺脫我的控制自立門戶!瞞天過海,美人計輪番上演,你當我都是瞎子,聾子麽!你說我容不下兄弟,不講義氣,你眼裡可有這兩個字!我早就想治你了!”
杜仲面色愈發難看。
孫伯繼續說道:“可我知道,你是幫會裡的老臣,要治你的罪,怕是人心不服,只有等你們自己露出馬腳。所以,要怪就怪你那倒霉兒子沉不住氣,讓我有辦法拿你們!”
孫老大的話是句句鏗鏘有力,直說得杜仲大汗淋漓,不敢再有絲毫的反駁。
孫伯長長歎了口氣,“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你自斷一根手指,自行去罷。”
杜仲瞪大眼睛,伏地領罪。
……
……
外面淅淅瀝瀝下著小雨,一個街邊茶館,一老一少正在裡頭喝茶躲雨。
少年蒙頭喝茶,偶爾嗑嗑瓜子,卻是無話。
哢嚓。
哢嚓。 茶館裡彌漫著焦灼的氣氛。
“怎麽今日這般沉默?”洪爺先沉不住氣了,“平日裡你上躥下跳像隻老虎,今日一言不發可是身體不適?”
“我沒事兒,小爺我好著呢。”金不換嘴裡說著沒事,臉上卻寫滿了不高興。
哢嚓。哢嚓。
洪爺好笑,“既然身體沒有不適,那就是心裡不舒服了。”
嘖。金不換實在忍不住了,“我沒事,倒是洪爺您有心病吧?”
“心病?”洪爺好笑,“我知道了,你是想提孫伯想拉我做生意的事吧?”
既然話給捅破了,金不換也不客氣,將茶水一飲而盡,“啪”的扣在桌上,一抹嘴,放出話來:“洪爺,我金不換向來有一說一。像孫伯這種人我看不透、也看不慣。我只知道他殺人不眨眼,不是好人!您是除妖人,本著一顆俠義之心行走江湖,幹嘛要和這種耍手段的老大做朋友?”
見洪爺不答話,金不換又搶過他的茶水一飲而盡,“還是說您接近孫伯是另有目的?要是有,您最好別瞞著,讓我也出一份力,別讓我跟在您後頭成天猜謎……倘若真想跟孫老大做什麽煙酒生意,抱歉,我金不換不奉陪!”
一席話說完,金不換將滿腹委屈盡數吐露,頓覺舒坦不少。洪爺哪裡知道,金不換家裡是做玉石生意的, 從小目睹周圍人汲汲營營,說的做的無不是為利益驅使。耳邊聽到的大多是阿諛奉承之詞,金不換早已對之深惡痛絕。如今好不容易擺脫出來,能跟著一個俠士學本事,到頭來還得鑽到錢眼裡去,豈能不叫屈!
“哈哈哈。”洪爺卻是大笑起來,“怎麽,惹大少爺生氣了?”
金不換抿嘴盯著老頭。
洪爺笑著搖頭,“你啊,你還不算笨!”
果然內有乾坤,少年這才舒展眉頭,氣也消了,“您在查什麽?”趕緊給洪爺倒杯茶。
“我在查一樁殺人案,恐怕和羅刹有關。”
“羅刹?”金不換想到關步青那副青面獠牙的恐怖模樣,不由得頭皮發麻。
“死者是孫伯的手下,脖子這裡有兩個血窟窿。”老頭在脖上扶突穴位置比劃了一下。
血窟窿?金不換驚訝,和羅刹咬死人的情形一模一樣。
“我有意試探過孫伯的口氣,他認定是有兄弟喝醉了酒,被路過的野狗給襲擊了。”洪爺歎氣,“既然他不願調查,我便征求他同意尋到死者的屍首仔細勘驗。”
“結果,我在那人身上找到一根長發。”
洪爺從衣袖裡拿出一塊白布,打開來,是一根細長的紅發。
“金不換,你還記得關生說他是如何變成妖魔的?”
“嗯,我還跟您提過。”少年若有所思,“是一個紅發女救活了他……啊!”
金不換方才醒悟,“這根長發是那仙姑的!”
洪爺的表情凝重,“我們在明她在暗,事情怕是很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