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瑛來到一個山洞面前，洞口的石碑上刻著“仙人洞”三個大字，正是當年東華一族朝聖地所在。

　　看到當年和母親躲避的大石，她暗自歎了口氣，走進山洞。

　　寒風拂過石壁，碰擦出毛骨悚然的怪聲。

　　葉瑛並不懼怕，她相信即便有鬼現身，也是族人的魂魄顯靈，斷不會害她。

　　擦亮火石往深處走去。越往裡走，視野愈加敞亮。

　　她熄了火折。盡頭是一個簡陋的石室，竟是亮如白晝。原來是石壁的材質特殊，跟鵝卵石似的通透異常，月光灑下來就跟進了海底龍宮，室內的每樣物件都一目了然。

　　兩邊各擺放一排石頭架子，上面空蕩蕩的，顯然已經被人搬空。石架的中間放有一張石頭供桌，上面的香爐也被人翻了去，徒留下一簇塵土。

　　葉瑛重回故裡，隻覺得感慨萬千。

　　父親當年為了轉移聖物而離開她們母女，誰知竟是一去不複返。她曾在那幫土匪離開後細細翻看每一具屍體，忍著痛楚辨別他們的面容，卻始終沒能尋到父親的蹤影。

　　他還活著嗎?

　　倘若他尚在人世，又為何不來尋找自己?

　　“呼——”

　　一陣寒風吹過，山洞忽然變得晦暗，想是烏雲蔽月。一會兒，洞外便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雨夜孤冷，她不禁打個寒顫，緩緩走到供桌前。

　　忽地，她聽到一陣流水潺潺聲。

　　什麽聲音?

　　葉瑛側耳細聽，像是從石壁後頭傳出來的。此時，她注意到供桌背後的石璧上刻有一幅玄鳥圖案，雙翼展開，似要衝上雲端。

　　玄鳥乃東華族守護神，象征自由和不屈。

　　她輕輕拭去畫上的塵土，這才發覺玄鳥邊上跪著一群長袍人，個個神情凝重，想是東華族人正在行跪拜之禮。

　　她忽然心念一動，想起父親的話來，“去仙人洞祭祀可要三拜九叩，什麽時候你的模樣做對了，我再領你去那山洞。”

　　她歎了口氣，自己終究沒能實現心願。

　　不，不如就在此行禮，也算是哀悼枉死的族人。

　　想到此處，葉瑛整整衣衫，正要退後跪拜，忽然腳下磕絆，這才發現地上有一處明顯的凹痕，顯然是常年有人在此處走動、磨損而成的。

　　定是長老們行跪拜禮的地方。這樣想著，她小心挪到行禮的位置，雙手向上支在地上，低頭伏地。

　　兩下叩首已經完成，葉瑛卻悲從中來，心中感歎，洞中仙啊洞中仙，你倘若真的存在，那你告訴我，為什麽我們族人每年都來此禱告還要遭受滅頂之災?為什麽到現在我還找不到父親的下落?

　　第三下叩首。

　　就在額頭觸碰到地面的一刻，她忽然感到隱隱震動，葉瑛抬頭，耳邊一陣隆隆聲響起，刻有玄鳥圖案的石壁竟化作一道暗門開始退後，現出另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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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密洞裡頭仍有暗室。葉瑛驚訝片刻，委身走進去。

　　流水聲愈加清晰。這裡竟是一處暗河。

　　這裡到底是什麽地方?

　　葉瑛心中更是好奇，見到河邊停靠著一隻木筏，想也沒想便跳上去，一撐竹篙，任木筏隨河水漂流。所過之處，鍾乳石鱗次櫛比，造型各異，有的如長龍盤踞，如銀河倒掛，晶瑩剔透，巧奪天工。

　　忽地，對岸有一座石像映入眼簾。晦暗的石室裡，那石像如同一個白色幽靈。也幸虧葉瑛膽大，若是換成尋常女子怕是要被嚇到暈厥。

　　啪！木筏撞上另一隻木筏。

　　葉瑛奇怪，另一隻木筏靠在岸上，一端被用繩索拴住了。

　　難道除了她以外還有其他人在這裡?

　　會是誰?

　　葉瑛心中激動，又滿是疑慮。生怕對方懷有敵意。她輕盈地跳上岸，靠近那尊白色石像，試圖躲在石像後面來掩飾自己的行蹤。

　　走近了才發覺那是一尊白玉雕像，做工精致，是一個白發老者，衣袂飄然，慈眉善目。他張開雙臂，神情望著遠方，仿佛能接受世上的一切苦難，超脫於世。

　　這就是山洞裡的石頭神仙?葉瑛冒出一個想法，可她此刻迫切想知道另一個造訪者是誰，身形繞過石像，探頭張望。

　　可這一看，卻好似一道驚雷劃過耳畔，叫她怔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驀地，她發出一聲驚呼，不由自主的退後，身體竟支撐不住，頹然跌倒在地。

　　石像邊上跪著一具骷髏。低著腦袋，像是在懊悔、在沉思。

　　葉瑛捂著胸口，心如刀絞，有些喘不過氣來。她一眼認出骷髏的右耳上的金耳環，這是東華族人祈求少災少難的習俗，他的左手雖然已經變成枯骨，卻依然緊握一把生鏽的刀子！

　　正是承諾要去接她們的父親！

　　男人被一把鋼刀刺穿胸口，永遠被留在這石室中。所謂造化弄人，痛徹心扉。葉瑛做夢也沒想到，她心心念念要找的父親，竟然就死在仙人洞裡！

　　看到眼前的場景，她竟然哭不出來，隻覺得胸中鬱結，突然“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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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瑛赤著腳在火海中行走。她看到許多人倒在地上，有大長老、有一起玩耍的同伴、有在山洞裡避難的婆婆。他們不動也不說話，好像時常玩的木頭人。

　　她倉惶無助，不知道自己將去往何方。

　　這時，她看到一個婦人躺在地上，面色蒼白，額頭上滿是鮮血。

　　是媽媽！

　　阿瑛激動得大叫，一下撲在婦人身上，“媽媽，你快醒醒！我是阿瑛！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呀！”

　　哭喊著，阿瑛感到手臂被人抓住了。

　　母親突然睜開眼睛，死死盯住她。

　　阿瑛轉悲為喜，“媽媽！”

　　話音剛落，婦人的臉卻變得猙獰，蓬頭垢面，雙目流下兩行血淚，“阿瑛，你為何不替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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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葉瑛睜開眼睛，撩撥額上的汗水，才發現是一場夢。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解下鬥篷，在石像得不遠處找到一塊地方，將父親的屍骨裹好、埋下，拜了三拜。

　　這三下叩首甚是用力，待她抬頭，額上已經磕破一大塊，鮮血沿著臉頰流下來，滴到胸口上。可她毫不在意，神情頹然望著石頭搭建的墳塚。一會兒，血跡漸乾，凝聚成血塊，傷疤漸漸消失。

　　肉體上的傷口縱然可以愈合，可心上的呢?葉瑛心如刀絞。

　　一束淡淡的月光透過罅隙灑落在白玉雕像上，折射出剔透的光點。洞內波光流轉，光幕四散，繼而照亮周圍的石壁。

　　葉瑛正在發呆，忽然發出一聲感歎。

　　這是什麽?

　　石壁上浮現出圖案來，有人有物，有山有水，就跟水墨畫似的鋪張開來。她大為好奇，走近細看，這才發現那圖案竟是人為雕鑿而成的，光點透過小孔勾勒出前人留下的訊息。

　　壁畫上的大都是身穿白色長袍，跟現代的東華族服飾頗為相似。而白衣人對面是一群黑甲士兵，第一排手握弓弩，後兩排士兵或持刀或持戈，無一不是訓練有素的重裝士兵。

　　這場戰爭不用多想一定是黑甲兵勝。

　　果不其然，白衣人節節敗退。下一幅畫是白衣人們集合在一起，他們渡過長河、走過黃沙，越過重重險阻。

　　葉瑛恍然，這描述的不正是東華族的遷徙史麽?黑甲士兵應該是當年的秦國軍隊。

　　她有些激動，沒有注意腳下磕絆，險些摔倒。

　　這時，她注意到頭頂左上方有一幅畫，刻的是兩隻巨大的玄鳥，羽翼似要遮蔽天日。有一個和雕像面貌極為相似的老者立於其下，左手托著一個黑匣，右手掌上托著一輪圓月。地上匍匐著一眾白衣人，他們舉起雙手，似在拜迎。

　　他們在做什麽?

　　她細看石壁上已經風化的文字，“我族受外敵入侵，危難存亡之際，蒙族長托付看管黑匣、明月之職責……”後面的文字都已經看不清了。隻讀到“骨肉分離”，“黑匣不知所蹤，唯留明月於此……願朗朗明月庇佑我族……”

　　葉瑛歎了口氣，又走了兩步，壁畫上忽然出現一群白衣人在搬運石塊，有人手拿鑿子，正在雕刻一塊大石。畫到最後，雕像落成。赫然是那座白玉雕像的模樣。

　　石像旁，一人雙手托舉明月，在眾人的簇擁下，最終將明月安放在雕像的額上。好像第三隻眼睛。

　　“唯留明月於此，明月，明月……”阿瑛忽然有所觸動，慌忙回到白玉雕像前，伸手向石像的額頭探去。

　　上面果然有一塊凹進去的圓形缺口，缺口邊緣有被刀子挖鑿的痕跡。這時，她注意到石像邊上有一行蠅頭小字。

　　“太陰滿，靈光現。”她反覆叨念著兩句話，曾經的一幕幕浮上心頭。

　　“每到月圓，神仙就會顯靈，洞裡也會變得綠瑩瑩的。”

　　她抬頭望著圓月。

　　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

　　阿瑛恍然大悟，山洞裡根本就沒有仙人，有的是一塊在月圓時刻會發光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