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對於這種肉搏戰並不擅長,它沒有看出特殊之處。
但神秘男人卻發現,如果將自己的力量大幅度削弱,削弱到和賭場裡的人類一個程度——
自己未必能夠比這個人類支撐更久。
他的腦海裡模擬起了和財神的戰鬥,以他的實力可以有許多方法獲勝,可如果將實力壓縮到這個人類的水準,根本無法支撐到九分鍾。
巨大的實力差距,會讓戰鬥異常無趣。
精準的預判讓人類一次次的躲過了財神的進攻,仿佛預先知道了財神會怎麽出手。
最讓神秘男人感興趣的是,這個人類做出這些反應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
就像是已經對之後的戰鬥演習了無數次,然後找到了最精確的解法。
這讓他想起了井六。
井六也能夠預測未來,但沒辦法如同這個人類一樣,如此完美的將這些信息整合,然後做出應對。
更沒辦法保持這種鎮靜。
財神的攻擊,看起來人類是在見招拆招,但給到神秘男人的感覺是,這個人類只是在走一套既定的流程。
“他似乎能夠預測未來。而且能夠對未來的信息加以處理,給到最優解的應對。”
商人聽完這番話,稍微認真了些。
預測未來四個字,讓它回憶起了不好的往事,當年險些就因為有著這種能力的人,把賭場搭進去了。
但一番思索後,它搖頭說道:
“我承認他的預判的確強大,但這似乎改變不了敗北的局面,絕對的力量差距,是無法依靠算計彌補的。一隻牧場裡的羊,在荒原上遇到了雄獅,它會預見自己的死亡,可預見了又能改變什麽呢?”
商人的話無疑是正確的。白霧和財神之間有著無法逾越的差距。
“如果他真的能夠那個家夥一樣,預測到未來,那麽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第一場賭局認輸。舍棄那些籌碼,避開第二場賭局。至少相比起死去,他能活著。可他選擇了戰鬥,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選擇。”
陰影中的男人眯著眼睛,笑著說道:
“我們或許馬上會看到一場有趣的表演。”
……
……
深海賭場。
在兩大強者的對決余威下,競技場的一側開始出現崩塌,整個深海賭場在財神強大的一擊下,於深海之中震顫著。
完美級畸變詞條:螺旋骨刺。
一波又一波的恐怖手段,讓白霧疲於應付,在最後他似乎是因為壓力與疲憊,被財神強大的螺旋突刺給命中。
這是一種近戰攻擊的手段,詞條能夠讓體內的骨骼變異,如同螺旋長槍一樣,輕易的貫穿對手的防禦。
此前財神一直依靠各種強大的遠程壓製手段,綿密的攻擊壓得白霧無法喘息。
直到方才,才算是財神第一次真正出手,一出手便給到了白霧致命一擊。
腹部的寄生蟲讓白霧的生命力開始大幅度下跌。
在短暫的十來分鍾廝殺裡,財神終於確信,這可憎的人類,已經被自己逼到極限。
“戰鬥該結束了,人類,你的身體有著強悍到連我也意外的體魄,但孱弱的綿羊,即便再怎麽努力,也無法勝過猛虎。”
競技場的一方竟然坍塌,天花板上的燈光忽明忽暗。
白霧的身軀被壓在了競技場的角落動彈不得。
就在被螺旋突刺擊中前的四十四秒,白霧就已經預見到了這一幕。
【示弱,停止反抗。】
被財神命中,本就是存活下去的諸多應對裡,最好的策略。
但事實上……白霧也不是純粹示弱。
他根本沒有可以示弱的空間,為了將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白霧已經是全力以赴,不可能做得更好。
連續受到致命傷,再連續恢復,讓白霧的體力也開始大幅度下降。
海妖之歌之類的精神攻擊手段直到此時也沒有停止。他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
這就是紅色區域的鎮守者的實力。
漫長的七百年來,人類一直都在做著各種不公平的抗爭,恰如白霧所經歷的這些賭局。
坍塌的巨石將白霧的身軀掩蓋住,這是他得以喘息的機會,但同時這裡也將要成為他的墳墓。
財神已經在這場對決裡,摸清楚了白霧的實力,此時的它變得尤為從容。
【對方的氣機已經鎖定你,但你必須想辦法,再堅持二百二十秒。】
羈絆狀態下的普雷爾之眼,到底能夠看見多遠的未來?白霧並不清楚,也無暇去測試。
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機在一點一點歸零,哪怕生命恢復速度讓他不斷地自愈,但眼下只要財神出手,他必死無疑。
這是絕境。
可在這樣的絕境下,白霧的另一個特性也被激活——
越是絕境,越是痛苦,他便越亢奮,思維越迅敏。
關於普雷爾之眼為何要讓自己拖延時間,這一點白霧已經弄清了原因。
他的大腦飛速轉動,思考著如何拖延時間,同時也在為二百二十秒後的反擊,做著準備。
財神的腳步聲很明顯,就像是刻意在製造一種恐怖。
前面的幾分鍾裡,財神不斷地試探著,甚至沒有過於靠近白霧。
而是通過一次次致死打擊,對白霧的實力進行分析。它並沒有輕敵,各種詞條帶來的絕殺一波接一波,白霧的應對讓它歎為觀止,但也讓它確信,這個人類的實力遠不如自己。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懸念的對決,一場單純的——貓鼠遊戲。
自己所代表著就是紅色區域最為頂尖的力量,七百年來,人類連觸碰這股力量的勇氣都沒有,就算偶爾在歷史長河裡誕生一兩顆耀眼的新星,面對股力量,也只能歸於塵埃。
“我好像快要死了。”
白霧的語氣很平靜,沒有刻意的裝作恐慌和不甘。
結合第一場戲精般的賭局,白霧過於逼真的演技,如果白霧用某種悲戚痛苦的語氣,財神並不會輕信。
反倒是這種平靜,讓財神下意識相信,這個人類已經放棄了掙扎。
“事實上早在我進入賭場前,我就預感到這裡危機四伏。我參與過不少賭局,明白一個人如果贏得太厲害,最終便會招來殺身之禍。賭場裡最要注意,便是分寸。”
廢墟裡傳來白霧的聲音,透著幾分虛弱。
這種虛弱並不是純粹的偽裝。
寄生蟲,混沌吞噬,各種元素攻擊,以及最後直接貫穿了白霧腹部的骨刺螺旋,就算是極度均衡模式下,白霧生命恢復力也需要相當一陣子才能自愈。
財神將身上的骨刺,以及依附在肢體上的湮滅寄生蟲對準了廢墟,它不介意在死前踐踏白霧的信仰。
但它也沒有蠢到毫無防備。
財神的氣機鎖定著白霧,只要白霧的體內有任何能量運轉,它會第一時間解決白霧。
“看來你選擇參與第二層的賭局,是因為其他事情?”
“沒錯,我之所以選擇一直贏下去,並非只是因為籌碼帶來的力量,而是想要弄清楚,這些在賭場工作的人類,到底來自於高塔的哪一層?”
“謔謔謔謔謔,你以為你能贏下與我的戰鬥,然後從我這裡問出來真相?”
廢墟裡的白霧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高塔裡有很多經驗之談,這些經驗之談,讓我們的思維產生了慣性,至少我和我的夥伴來到這裡的時候,雖然每個人都戒備著,但很顯然……我們還是低估了這個區域的危險。”
在財神沒有融入各種詞條的時候,區域的危險程度,已經逼近了藍色區域的上限。
但一旦財神將所有賭場的底蘊融於自身,這個區域就變成了紅色區域。
某種意義來說,這是人類與紅色區域守護者級別的存在,第一次正面交鋒。
財神發出嘲弄的笑聲。
它回憶起一件事,上一次井開啟的時候,區域錯位,旅行者曾經來挖過賭場的牆角。
想要讓自己跟著它一起,效忠另外一位大人。
那個號稱來自井裡的神明,便是旅行者所效忠之人。它提到了一個說法,確切來說是一個預言。
人類會找到通往井的道路。
這在財神看來可笑至極。如果不算高塔第五層那些老怪物,眼前的這個人類,該是高塔七百年來最強的存在。
但便是這樣的存在,面對紅色區域級別的守護者,也不具備一戰之力。
“我已經無法離開這裡了,能否在殺死我之前,告訴我這些賭場的服務員,到底來自於何處……”
“誰會記得這種東西呢?你會記得牲畜的歸處麽?”
財神當然是知道這些人來自於何處。
在高塔的某處,有著一個名為“孵化場”的地方。
這個地方藏著極其邪惡的秘密,但還有無數同樣邪惡的秘密,隱藏在一座座方錐黑塔裡。
“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你以為我會讓你帶著答案死去麽?謔謔謔謔謔……”
白霧的聲音透著淡淡的無奈:
“縱然無法踐行公平和正義,難道我連知情的權利也沒有麽?”
像是忽然說了一句非常好笑的話,財神扭曲的身體開始輕微的抖動著,它肆無忌憚的大笑著,甚至沒有再模仿它的老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平?正義?你以為這是什麽時代?你們不過是被圈在牧場裡的畜生罷了。”
“畜生會知道自己死亡的命運麽?也許你的強大,讓你靠近了圍欄,見到了些許真相,但那也意味著,你會成為下一個被屠宰的貨物。”
嘲弄的笑聲回蕩在競技場裡。
白霧仔細的思索著財神這句話的意思。這顯然是嘲弄,但應該也夾雜著某種隱喻。
人類如果是被圈養在牧場裡的牲畜,那麽牧場的主人是誰?
是第五層麽?還是第六層?
底層的人們的確活得像牲畜一樣,可第二層與第三層的人,未必就與底層人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賭場真正的老板是商人。
商人和旅行者一樣,它雖然無法遊歷諸多區域,但生意和卻遍布在許多地方,甚至……它的生意做到了高塔裡。
這是一件很諷刺的事情。
白霧忽然發現,也許自己與隊長這些調查員,作為人類,知道的消息——還遠不如一個惡墮多。
牧場裡養著一大群羊,這些羊雖然被分為了三六九等,但身為羊的事實卻不會改變。
狼群對羊群垂涎,甚至就連牧場的主人也對其垂涎。
如果說狼群來自井,牧場代表著高塔,那麽高塔和井,狼群和牧場主人的關系又是什麽?
這個問題白霧不知道答案,他歎道:
“看來我沒辦法從你口中問到更多的消息。”
財神雖然很遺憾無法感知到白霧的恐慌絕望,但多多少少它也知道了,這個人類有著遠超其他人類的潛力。
漫長的時光裡,就算是羊群,也偶爾會誕生一兩隻異類。
只是異類終究還是羊群,無法與虎狼相抗衡。
“這是你最後的遺言麽?”
“當然不是。活在這種時代這種世界,我最後的遺言一定是讓廚子加菜。假如這個世界有廚子的話。”
對話的畫風似乎忽然間有了變化。
財神微微詫異,白霧語氣裡那淡淡的頹然感似乎消失了。
它還沒有意識到將要發生的事情,因為此時此刻的白霧,體內沒有任何能量波動——儼然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態。
白霧也的確沒有做什麽事情,或者說作為人類,他已經認輸了,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人類與惡墮能夠正面對抗的時代還沒有到來,他和隊長以及一眾高塔住民,還需要做許多的努力。
羊群還遠無法與牧羊人和虎狼對抗。
……
競技場裡的某種氣息似乎忽然有了變化,這是一種非常玄妙的變化,只有頂級獵食才能感知到這種變化。
財神察覺到白霧的身體裡,有一股此前不曾感受過的力量在奔湧,它的反應很迅速,這一瞬間,施展出了所有殺招!
“負隅頑抗,螳臂當車,愚蠢的人類!”
混沌旋渦再次出現,巨大的天花板上,數十隻極寒長矛將白霧可能逃離的區域全部封鎖。
恐怖的骨刺與湮滅寄生蟲在一瞬間向白霧奔襲而去!
一連串恐怖的攻擊足以將競技場摧毀,財神的實力,儼然已經超出了“規則”的限制,可以對場景造成破壞。
只是它並不知道,早在這一切到來之前,白霧便預見了這一幕。
在如此恐怖的攻勢下,白霧斷然沒有生還的可能性。某種意義來說,這一刻他已經死了。
又或者他並沒有死亡,而是靠著某樣物品,以另外一種姿態活了下來。
寄靈腕表。
這個能夠讓佩戴者變成惡墮的物品,成了白霧最後的底牌。
他當然可以一開始就帶上這塊表, 但很遺憾,他的運氣不如上次那麽好,腕表的數值是隨機波動的,只有當數值連續一陣子處在三百的位置時,白霧才會變化為惡墮。
如果過早戴上這塊腕表,只會讓對手不顧一切的擊殺自己。他必須找到一個能夠掩蓋對手視線的角落,等待時機。
而在普雷爾之眼預見的未來裡,只有此時此刻,腕表的指針,會連續撞擊最大數值。
白霧並不知道自己這次變為惡墮,會進入一個什麽樣的領域。
當初他伴生之力只有二階,變為惡墮後直接躍進為七級變異。
如今他有著超越九階的伴生之力,惡墮化之後的變異等級,完全是一個未知領域。最關鍵的是那些白霧原本無法使用的詞條,現在全部可以使用。
旋渦吸附,元素轟炸,無數的寄生蟲以及骨刺在不斷的對白霧所在的區域造成毀滅性打擊。
但莫名的,這些攻擊並沒有讓財神感到心安。它詫異於自己的內心,竟然生出一絲恐懼。
一股空前強大的氣息將整個競技場……乃至整個賭場都籠罩。
忽明忽暗的天花板猛然間發出無比刺眼的光,就像是無數顆星辰爆炸,噴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破碎扭曲的空間裡——
巨大而殘破的骨翼撐開,廢墟中傳來了一道陌生的聲音:
“愚蠢的人類?你是什麽時候,產生了我僅僅是人類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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