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在意這段小插曲，江北風掃了一圈周圍。

　　街道很老舊，零食包裝和塑料袋三三兩兩的躺在大馬路上，幾具零散的動物殘屍散發出濃重的血腥味，暗紅色液體呈噴濺狀，凝固在布滿裂紋的地磚和鏽跡斑斑的路燈柱表面。

　　環衛工人們不敢在太陽出來之前上班，都是在白天，街道無人時才去清掃衛生。

　　只是，鬼怪可不懂保護環境這一說，工人們就算在白天清理過街道，到了晚上，地面也還是會再次布滿狼藉。

　　走到一具死狀淒慘的黑貓屍體旁，江北風蹲下身子，戳了戳皮毛完好的地方。

　　還是溫的，死了沒多久。

　　看了眼不遠處的狗屍，江北風心下了然。

　　人知道夜的危險，動物可未必知道。

　　八成是這條狗巧遇黑貓，產生了追咬的欲望，一貓一狗你逃我追，卻不知怎麽，死在了這條街上。

　　而除非變態，否則沒有哪個正常人會在半夜出來，專門虐殺貓貓狗狗。

　　所以結論顯而易見，這條街上有鬼！

　　“看樣子，剛才那小子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

　　雖然感歎，江北風卻並不打算去救人。

　　他不是聖人，旁人死活與他何乾?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這是江北風在社會上滾打摸爬幾年後，得出的一條經驗。

　　盡管冷酷，卻是鐵打的現實。

　　這也是他在興安村眼睜睜的看著狗屍鬼覆滅薑家，卻無動於衷的原因之一。

　　因為他沒有必要為了不相乾的人，平白給自己招惹麻煩。

　　何為不相乾?

　　不是飯桌上，朝你笑兩下，敬個酒，大家就都是朋友了，這不過是禮節。

　　在江北風看來，除至親及骨肉以外，哪怕擁有血緣關系的旁親，也不過是不相乾的、熟悉的陌生人。

　　這種理解，或許只有明白的人才會懂得多麽幸酸。

　　江北風曾經有許多朋友，只是成年以後，大家都少了來往，甚至關系最好的幾個，都有因為錢的事，最終和他分道揚鑣的。

　　其中，不乏反目成仇。

　　江北風讀書時，用的都是家裡的錢。

　　江父江母的收入尚且可觀，因此從沒有在錢的方面虧待過自家兒子，而江北風也沒什麽花錢的習慣，一天天下來，小金庫倒是越存越多，每逢朋友拮據有難，他總是第一個出錢。

　　升米恩，鬥米仇。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給了江北風一個深刻的教訓。

　　自那以後，他再也沒管過閑事。

　　連兄弟都會因恩生仇，更何況陌生人?

　　江北風不想再惹一身騷，他嫌麻煩。

　　哪怕，不顧不管的結果是會出人命。

　　站起來，怕了拍肩膀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轉身欲回店鋪。

　　剛抬起腳，江北風步伐一頓，看向右側。

　　歪斜的路燈投下昏黃的光線，不知何時，那裡站了個人。

　　或者說，那裡多了個東西。

　　江北風瞳孔一縮，單手插入褲袋，抓住了某樣物品。

　　“是方才那小子引來的?”

　　緊緊注視著背影，江北風緩緩退向店鋪。

　　那少年若是鬧出過動靜，吸引來的絕不會僅有一隻鬼。

　　想到這裡，江北風的臉色愈發陰沉。

　　名片傳送的聲勢也很大，如此一來，他相當於在滿是鬼怪的夜晚發了個全服通告。

　　這裡有人，

速來！　　擁有靈智的鬼依靠恐嚇人類，獲取負面情緒強大自身。

　　沒有靈智的鬼，則只會殺生。

　　江北風不清楚這兩點，他只知道鬼會害人。

　　退了沒幾步，後背抵住了某種冰冷堅硬的東西。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裡應該是什麽都沒有的。

　　想到此處，江北風不由自主扯出一道難看的笑容，梗著脖子回頭看去。

　　才轉了半邊臉，就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瞳。

　　死人臉面無表情，沒有眼白的雙眼正不住的流下血淚。

　　江北風笑容一僵，打了聲招呼:“哈……哈嘍?”

　　死人臉沒有反應，無視了江北風。

　　微微偏頭，它的腦袋開始以一種緩慢的速度轉圈，眼珠子瞪得好似要從眼眶內蹦出來。

　　看著死人臉的動作，江北風隨之望去。

　　再度環視，周遭已站滿了重重詭異。

　　各類奇形怪狀的影子張牙舞爪，畸形的屍體身上還粘著新鮮的泥土，顯然剛從墳裡鑽出來沒多久。

　　群魔亂舞的景象，宛如人間地獄！

　　哭笑之聲或是高昂，或是低沉，毫無邏輯可言的話語喃喃回響。

　　“呵呵……嘿嘿嘿……”

　　“救命……救命……”

　　“我是鬼……我是人…………我是鬼……我是人……”

　　鬼怪越來越多，稀奇的是，唯獨兩處地方沒有一隻鬼敢去。

　　一者，為路燈下，那道瘦弱背影處。

　　另一者，便是江北風，或者說江北風身後的鬼臉處。

　　死人臉面色蒼白，輕輕伸出兩隻手，搭上了江北風的肩頭。

　　“如果有一天，我遇到鬼了……”

　　言語輕微，卻充斥著難以壓抑的暴虐。

　　江北風不敢作出太大動作，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他現在確實很強，但這窩“馬蜂”離他太近，要是捅了，來不及防守之下，最少也能啃掉他一層皮。

　　與其發生難看的局面，倒不如先看看情況再說。

　　“下次出店鋪，不帶他一麻袋的物品，我就是狗！”江北風暗暗想道。

　　“如果有一天，我被鬼害死了……”

　　死人臉還在繼續，搭在江北風肩上的爪子深深摳進肉裡，扎出了十個血窟窿。

　　“嘶——”

　　江北風深吸一口涼氣，眼眸暴突。

　　苟日的，給老子等著！

　　要是搞清楚你們沒我厲害，整不死你我跟你姓！

　　“那我就變成鬼，殺死鬼……”

　　“殺豬賣肉一輩子，殺鬼應該也跟殺豬差不多吧……”

　　森冷的吐息噴湧在脖子上，漸漸的，江北風聞到一股鐵鏽味。

　　死人臉不再說話，百鬼似乎也被其所震懾，皆是安靜下去。

　　隨著氣氛的沉寂，鐵鏽味更濃了。

　　松開手，死人臉自江北風身後走出。

　　雙臂一震，兩把屠刀握在掌中。

　　這是由血液所凝聚的屠刀，抽一次人血，方能開一場屠殺。

　　穿著舊圍裙的死人臉身後，江北風不滿的扭了扭脖子。

　　“嘎啦嘎啦”的脆響發出，血洞緊緊閉攏，不再流血。

　　“瑪德，這貨怎麽這麽能裝?”江北風嘀咕道。

　　“今晚，豬肉半價。”

　　死人臉冷不丁吐出一句話，殺入鬼群。

　　一邊砍瓜切菜，一邊將各種鬼屍扒皮去骨，待到屍體類鬼怪死傷殆盡，死人臉的目光看向了虛幻類的鬼怪。

　　抓起一條去掉骨頭的斷臂，死人臉狠狠咬下一大塊腐肉。

　　咀嚼兩口後咽下，死人臉頭一次露出了笑容。

　　“肉質上佳，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另外，今晚還有新奇肉類，機會難得……”

　　死人臉驟然弓起身子，如離弦之箭般衝向虛幻類鬼物。

　　與先前如出一轍，死人臉虎入羊群，大肆殺戮。

　　有不甘就此消散的鬼怪企圖反抗，卻被死人臉強勢斬殺。

　　江北風的血是妖血，屠刀之強遠超以往，砍到後面，死人臉也察覺到了這點，不明所以之下，臉上露出一絲驚詫。

　　以前對付沒有實體的鬼，可不像今天這般輕松，我什麽時候這麽強了?

　　貧瘠的智商無法思考更多，它搖搖頭，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片刻後，屍橫遍地，清場完畢。

　　路燈下，一直安安靜靜的背影首次轉身，走向死人臉。

　　“老板，豬肉多少錢一斤?”

　　滿臉的眼珠子密密麻麻，看似是在詢問死人臉，目光卻緊盯著江北風。

　　“一斤活人肉，十斤豬肉。”

　　死人臉一甩屠刀，同樣盯向江北風。

　　屠龍者終將為龍，經歷漫長歲月，死人臉最初成為鬼怪時的意志早已消散，殺完它殺得掉的鬼，接下來就該殺人了。

　　啪！啪！啪！

　　“精彩的表演，可惜嚇不到我。”

　　在二鬼的注視下，江北風打了個哈欠，鼓起掌來。

　　通過死人臉在殺戮中表現的實力，江北風心底大概有了估量。

　　不慌，沒我猛！

　　“你剛才在我身上戳了一堆窟窿，我很疼的。”

　　江北風掏出影之繼承者變身器，走向二鬼。

　　“我是個賣貨的，不過偶爾也當一下強盜，你倆身上有什麽好東西，趕緊交出來吧。”

　　“要是弄得我心情好，說不定還能放你們一馬。”

　　死人臉和背影鬼對視一眼，互相交流道:

　　你見過這種情況沒?

　　沒有，你呢?

　　我也沒見過，怎辦?

　　咱倆是鬼，怕他幹嘛?

　　對哦，差點忘記我是鬼了，這麽說乾就完了對吧?

　　沒錯，乾就完了，砍特麽的！

　　好！走你！

　　交流完，死人臉一轉頭，提著屠刀徑直衝向江北風。

　　“現殺現賣，上等白肉，不容放過！”

　　背影鬼捂住自己的臉，背對江北風，以一種詭異的姿態開始踱步。

　　每走一步，便靠近江北風一分。

　　“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見識過數十米高的巨人?”

　　江北風不慌不忙，按下變身器。

　　數十米高的巨人?

　　他在說什麽批話?

　　死人臉和背影鬼疑惑歸疑惑，卻不曾停下半分。

　　只是，任它們再快，江北風還是在它們眼皮子底下瞬間消失了。

　　站在江北風原來的位置上，死人臉和背影鬼面面相覷。

　　人呢?

　　我那麽大一個人呢?

　　就在這時，兩道光柱照射在了二鬼身上。

　　這是月亮出來了?

　　不過，怎麽會有兩個月亮?

　　死人臉下意識抬頭，望向天空。

　　然而，入目的不是月亮，而是一雙大得令鬼心慌的橢圓形。

　　明亮的光芒驅散黑暗，照亮了整條街道。

　　背影鬼後知後覺，發現死人臉的樣子不太對，也跟著抬頭看向天空。

　　然後，它沉默了。

　　就感覺，挺突然的……

　　看到二鬼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擎天巨人指了指自己道:“你們是在找剛剛那人嗎?”

　　死人臉和背影鬼聞言，乖巧的點了點頭。

　　沒辦法，不是它們慫，主要是面前這玩意兒太大了，大得有些嚇鬼……

　　“那太巧了，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死人臉:?

　　背影鬼:?

　　你特麽是人???

　　“大晚上的，蚊子真多。”

　　就在二鬼懷疑鬼生的時候，江北風一巴掌拍在小腿上。

　　嘭！

　　狂風平地起，空氣發出一聲聲尖利的呼嘯。

　　江北風輕輕一彈指，一坨黑影飛出。

　　吧嗒！

　　看著滾到面前的血肉聚合體，二鬼身子一縮， 打了個寒顫。

　　這家夥，應該是某隻鬼吧?

　　“你倆墨跡啥呢?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快說啊?”

　　巨人一邊“啪啪啪”的四處拍打，一邊出聲詢問二鬼。

　　高空之上，不斷有各種各樣的鬼怪掉落。

　　沒有實體的鬼怪通常掉落到一半，便在空中隨風消散。

　　看到這一幕，死人臉嚇得更說不出話來了。

　　依靠單純的力量，根本碰不到虛幻類的鬼物，可現在它看到了什麽?

　　原來，只要力量足夠強大，什麽鬼都能弄死嗎?

　　“算了，你倆連吱個聲都不會，還是再見吧！”

　　再見?

　　什麽再見?

　　沉思被打斷，死人臉再度抬頭，只看見一隻巨腳落下。

　　“你個白癡！”

　　背影鬼一把抓住死人臉的手，想要逃跑。

　　江北風看出了這家夥的意圖，冷冷一笑:“想跑?”

　　“奧特跺腳！”

　　轟！！！

　　一腳過後，萬籟俱寂。

　　……

　　第二天，有早起之人走出家門，正準備跟人慶幸自己沒有被鬼怪夜襲，卻陡然間看到了街上的場景。

　　視線所及，到處都是鬼屍。

　　而且，少數尚且完好的鬼屍臉上，竟殘留著人性化的驚恐和不敢置信。

　　這還不是最讓人震驚的，最讓人震驚的，是屍群中心。

　　那裡有一道巨大的，根本不可能存在於世上的腳印。

　　看到眼前一幕，早起的人大張著嘴，震撼道:“這……這是……”

　　神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