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我的計策有幫上忙吧?”
“嗯,托你的福,皆大歡喜。”
地下的秘銀牢獄裡,艾登和犯人4001,“聖女”梅麗菲利亞隔著數米的距離,在小桌上一邊對弈一邊閑聊——這一次他們玩的是簡易版的大富翁。
這一次,能成功為死囚維羅妮卡翻案,多虧了梅麗菲利亞提供的秘策。因此艾登也信守承諾,在近期再一次來到地牢裡探望她——正好艾登本來就有定期監控她的義務。
“那麽,不知道我有沒有什麽額外的獎勵呢?”梅麗菲利亞咧嘴笑笑。
“之前不是陪你下了玩了整整一夜的遊戲麽?”艾登抬頭掃了她一眼。
“那樣就算打發我了?你對上面最跟你對著來的囚犯都沒這麽刻薄吧。”
“怎麽,你還想出去遛個彎?你和她們不一樣,你不是薔薇鐵獄的犯人,適用的管理條例也不一樣。”艾登從容不迫地回應,“你身上的聖釘,只是碰一下都足夠送我進監獄了。”
“我好歹也是個神,在你這裡就這麽沒排面?”
“你在我眼裡也只是個囚犯,囚犯哪來的排面?”艾登毫不顧忌地白了她一眼。
“要我說,你和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最不一樣的地方就在這裡,你對神明缺乏敬畏之心。”
“很不巧,我正好來自一個不存在神的世界——好吧,至少我是這麽相信的。”艾登眼睛盯著棋盤,“話說,我看這個世界的人也沒多敬畏你啊,要不然他們怎麽敢把你關在監獄裡?”
“正是因為害怕才把我關起來的啊,除了你以外,所有來見我的人類,不管是來監視我的還是來拜我的,都會把臉蒙起來,在我面前連大氣也不敢出,只有你會敢在我面前這麽大搖大擺。”梅麗菲利亞用意念力移動著棋子,“我在想啊,既然你願意為無罪的人翻案,為什麽不願意幫我爭取一下自由呢?”
“你?”艾登抬起臉,“你想說自己是無辜的?我有這個世界的記憶,你的教團在這個世界上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不說別的,單說你現在用的這副身體,就是一條人命啊。”
梅麗菲利亞,是被前任艾登和異端審判局的精銳,在搗毀一個名為“血紅滿月”的邪教教團據點的時被找到和收容起來的。
她,是血月教團所崇拜的神明。只不過梅麗菲利亞,並不是神明的名字,而是被召喚這位神明的信徒們抓來當活祭品的普通少女的名字——因為一些緣由,她以佔據了名為梅麗菲利亞的少女身體的形式,降臨到了這個世界上。
而作為代價,少女梅麗菲利亞的記憶和人格,就這樣被這位神明徹底吞噬了。
“如果硬要說的話,犯罪的事情都是我的信徒做的,我並沒有要求過他們去做什麽……把我召喚到這個世界也是一樣,我只是對他們的祈禱和儀式產生了一點興趣罷了。最後反倒是我對他們感到厭了,才反過來幫你們摧毀了教團。結果你們卻用比普通犯人更加嚴厲的標準對待我,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公正嗎?”
“並不。”艾登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哎呀,你們人類總是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掛在嘴邊,我還以為你們崇尚公正呢。”梅麗菲利亞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你可能有一點誤解,人類的規則,或者說法律,從來就不是什麽平等公正的東西,有時一個國家會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出台損害其他國家的法律,統治階級也可能利用法律剝削其他階級。
法律是維護統治階級利益的工具,它有時公正高尚,有時也可能會有違道義。但如果從全人類的角度去看的話,人類所定下的一切規則,不管是法律亦或是道德標準,究其根本,它們真正維護的其實只是人賴以生存的秩序,而秩序不一定公正。” “秩序?”
“是的,人類的數量太多了,多到沒有秩序維持群體運轉的話,個體就無法生存。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會願意遵守人類定下的規矩嗎?”艾登看著梅麗菲利亞的眼睛問道。
“當然不會。”梅麗菲利亞回答地很乾脆,然後反問了一句,“你要是在地上發現了一群螞蟻,你會願意遵守螞蟻的規矩嗎?”
“這就對了,你不會願意遵守人類的規則,你在這個世界上,對人類群體的‘秩序’這一概念,是一個巨大的風險因素。法律維護的是秩序,而神的存在對人類的秩序存在極大的威脅,也就是說,神的存在本身對凡人來說就是有罪的。”艾登闡述著自己的理論,“這或許有違道義,但維護自己的生存,是所有想要存續下去種族的第一正義。”
“神的原罪論?”梅麗菲利亞挑了挑眉。
“對,如果神出現在人類的世界,對人類來說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把它關在監獄裡,只有蠢貨才會把它拉出來頂禮膜拜,除非那樣做確實能以最小的成本讓神明不去破壞人類的秩序。如果神能表現出善意,不破壞人類的秩序甚至去維護它,出於成本考慮人類或者可以不考慮控制它,甚至可以出於道義對其抱有崇拜,但你很顯然不是這種神。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手上要是有個毀滅一半人類的按鈕,你大概肯定會按下去玩玩看的吧。把你這樣的神放出去?除非我瘋了。”
“哎呀真奇怪,我居然會覺得你說得有那麽點道理……”
“不過說句實話,比起你,我更擔心你的信徒。 ”艾登長歎了一口氣,“你只是無視人類的法律,但那些瘋子,卻是會針對法律和法律對著來的。”
“如果他們知道我在這裡,說不定會跑過來劫獄哦。”梅麗菲利亞咧開嘴笑道。
“千萬別吧,我可不想胸口再中一槍了。”艾登一臉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血紅滿月”這個教團確實是被摧毀了,就連教團所崇拜的神也被囚禁了起來,但教團的創始人不僅依然逍遙法外,甚至連真實身份都還沒有暴露。
從艾登繼承下來的記憶片段看來,前任艾登多半就是死在那位神秘的教團創始人的手上。
艾登倒並沒有什麽“報仇”的意思,說到底,他和這句身體的前任主人壓根就不能算同一個人。
但他也很清楚,在這個世界,那名身份不明的狂信徒對他來說是一個威脅。
“害怕的話,我也可以幫你。只要你願意幫我拔出一枚聖釘,我就能給你一點‘賜福’。”梅麗菲利亞用蠱惑的語氣勸道。
“我的原則是不隨便相信犯人。”艾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話說,你有什麽理由選擇幫我,而不是崇拜自己的信徒?”
“凡人的敬意對神來說毫無用處,比起只會按棋手意志行動的普通棋子,我肯定還是對你這種會自己在棋盤上瞎跑,我無法預測的棋子更感興趣啊。”梅麗菲利亞興致勃勃地看著他。
“所以這其實就是你把我召喚到這個世界的理由?”
“誰知道呢?”和往常一樣,梅麗菲利亞露出了諱莫如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