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映坐在沙發那邊，理也不理他們，給卿香打著電話:“我在秦老師這裡，晚上一起吃飯。”
　　一副完全不想理會他們的樣子。
　　秦空看看他，這都來了，還能把人請出去?隻好看著他們進來。
　　“秦老師，我一是來請你去當新晚造型總指導，二是來請安歌上新晚。”龍成說道，“安歌在嗎?”
　　“安歌應該沒問題，我恐怕沒時間。”秦空道。
　　“怎麽沒時間?你開店一天營業額多少?央視補給你嘛！”
　　旁邊的央視領導點點頭。
　　秦空搖搖頭，這就顯得自己太不懂事了！誰敢朝央視要補償呢?更別說央視一直在撐他和梁安歌還有雲花。
　　該幫忙得幫，但問題是他現在一堆產品的事兒等著，又不能說。
　　隻好推到陳映頭上，“你們先說服陳老師吧。畢竟不是走秀，造型再好看也沒用。最終還是看節目。”
　　“我就是來找他的呢！”龍成往沙發那邊看一眼，“我知道先搞定他才能說服你！所以一直在找他！”
　　說著就走到茶幾前面，“裝不認識?”
　　“學長。”陳映抬頭。
　　“你怎麽不繼續躲呢?”
　　陳映往沙發上一靠，沒說話。
　　秦空連忙請他們坐。
　　大家又各自介紹了一番，都是央視的領導，現任各組導演。
　　秦空默默給他們泡茶，拒絕這事兒，還是陳老師擅長。
　　“陳映啊！”龍成坐在陳映旁邊，看著他，語重心長，“你上學的時候我沒少幫你吧?這會兒用上你了，你就躲?”
　　“離新晚還剩兩個多月了，該定的你們早定了，還找我們幹嘛?”
　　“那我們有什麽辦法?群眾呼聲太高啊！”龍成看看他又看看秦空，“秦老師把新晚服裝指導氣得住進了院，群眾都喊你們上！你們不上誰上?”
　　“啊！”秦空著實意外，疑惑道，“服裝指導住院了?跟我有什麽關系?”
　　幾個副導演都笑了，“秦老師真夠可以的！敢情你還不知道呢！”
　　“我也沒說什麽，也沒幹什麽，怎麽就說我把人氣住院了?新晚服裝指導是誰?我都不認識！”
　　幾個副導演相互看看，“王會長聽了你的話，可能得再進一次院。”
　　“哪個王會長?”秦空一天自己的事兒都忙不過來，真的不記得什麽張王李趙，尤其是沒見過的人。
　　幾個副導演搖搖頭，隻好跟他解釋:“服裝協會會長，牡丹亭主，王魅。咱們新晚主持人禮服，就是她設計和她的團隊製作的。有些演員表演禮服，也是她做的。”
　　“哦。”秦空點點頭。原來是牡丹亭主啊！
　　又不解道:“我沒說什麽吧，更沒說過她吧?怎麽還住院了?”
　　一群導演都笑了。
　　“好歹央視也替你說話了，一群人幫你吵嘴，文壇泰鬥喊王會長不要嚇唬小孩！結果你連戲都不看，扔顆炮仗就跑了。這到底是誰嚇誰?”
　　大家都笑了，秦空有點不好意思，“太忙了，確實沒關注這些。”
　　幾人點點頭，這份心性！
　　“牡丹亭事件後，群眾都喊你們上。咱們新晚是做給群眾看的節目，能違背民意嗎?你說你們不上，能行嗎?”一個導演說。
　　陳映看了秦空一眼，“那是他惹的事兒，幹嘛要找我?”
　　大家笑了，秦空無話可說。
　　陳映又說:“你們也別說是秦老師造成的，群眾對新晚也沒什麽期待。我們不去，新晚還是跟往年一樣。你們就是想借我們吸引觀眾。”
　　節目組都笑了，“可不是。你們是新晚收視保障！尤其是年輕觀眾對你們呼聲超高！”
　　“我們是去幫你們承擔罵聲的吧?”
　　導演們無語。
　　“現在的新晚就是一年不如一年，誰當導演誰挨罵。辦得越來越官方了。還不違背民意?新晚不就是你們一群人自嗨嗎?”
　　眾導演捂住臉。龍成看著他們，“我跟你們說過了吧?你想請他，就先準備被他嘴毒死吧?”
　　大家又笑了。
　　秦空笑眯眯地聽他們說，有陳老師這毒舌炮在前面，瞬間感覺自己可以扮演一個好人。
　　“所以官方的事情我一般不參與，新晚是辦給群眾看的?是辦給幹部看的吧！就像一場年終報告會，講述這一年的業績而已！
　　民意?把一年群眾嚼爛了的網絡段子搬出來熱熱再吐給群眾，還要強行升華一下，就叫迎合民意?你們還是自己玩兒吧。”
　　央視的幾位導演相互看看，面色尷尬。龍成道:“他就這德性，你們不要介意。”
　　秦空也看看他們，保持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一位導演道:“所以我們今年才請了龍導啊！”
　　“是，你們也在嘗試請電影導演，請流量明星，努力迎合觀眾。造成的結果就是技術越來越炫，舞台越來越華麗，明星和主持人越來越多。觀眾卻看了個寂寞！”
　　眾導演低頭，陳映卻沒停。
　　龍成瞥他一眼，拿起茶杯。
　　“跟這些年的商業大片一樣，大場面大製作大明星，講了個啥?”
　　龍成一口茶噴對面導演臉上。
　　秦空連忙拿紙巾遞給他。
　　龍成踢了陳映一腳，“你特麽現在真是大牌了啊！脾氣這麽大?”
　　“我說錯了?”陳映看著他。
　　龍成又喝了一口茶，轉頭想噴他臉上，忍了忍，還是吞下去了。
　　“你們讓牡丹亭製作禮服，其實你們跟她們的風格倒是挺搭的！秦老師說得對，浮誇！雜亂！生搬傳統！亂趕潮流！在之間撕裂出一鍋五顏六色的大雜燴，卻讓觀眾無從下口！”
　　眾導演紛紛扶額。
　　秦空都不好意思了，怎麽還把自己扯進去了?連忙給他們倒茶，招呼他們喝口茶緩緩。
　　眾導演又拿起茶，慢慢抿著，生怕一不小心又被刺激得噴出來。
　　“說到底，現在新晚不就是帶音樂舞台特效的延長版總結版新聞聯播麽?”
　　導演們相互看看，一陣沉默。
　　秦空擔心地看著他，陳老師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老百姓看了一年新聞了，就指著最後一天放松放松，還看新聞?還開會?教他們做人?讓他們流淚?
　　現在的新晚早就脫離群眾了！你們自己高興就行，老百姓高不高興沒關系，因為他們可能在刷鬥音、搶紅包、發維信、放煙花。開著電視，已經算是給你們漲了收視率了！”
　　眾導演一齊歎口氣。太扎心！
　　“看得出來你們也想拯救這個歷史悠久的老牌節目，把年夜飯這道精神大餐做下去！所以這些年你們大量引入新生代明星。新晚也在努力抓住粉絲、抓住流量。
　　但這樣一來，新晚也就成了跟時尚雜志和奢侈品牌一樣的，提升咖位的平台。而實際真的從新晚舞台成長起來的演員還有嗎?
　　以前新晚，是一個造星節目。誰上誰火，新晚出什麽梗，民眾追什麽梗。你們帶領著潮流。
　　現在誰火你們請誰，什麽梗火你們玩什麽梗。你們不思考不創作，只會抄襲群眾，但你們又演繹得很生硬。現在是你們追隨潮流。”
　　大家低下頭，面色沉沉。
　　“歌舞類節目一向是尿點節目，群眾喜聞樂見的語言類節目，都是命題作文！你們作文確實不錯。
　　主持人你一句我一句擠出笑玩著梗，串詞越來越流利，文案越來越華麗。起因、經過、結果，一篇完整的作文！怕觀眾太愚蠢，還要把中心思想點出來。
　　而且，這些中心思想，觀眾看個題目就知道了。都學了這麽多語文，看了這麽年新聞，作者要講什麽我們不知道，但老師覺得作者想講什麽，我們都知道。”
　　大家笑了。
　　“語文科代表！”一個女導演伸出大拇指。
　　“為什麽觀眾喜歡喜劇類節目，不就是圖一樂?你們非給人整哭了！不哭不高尚。這新晚還是為人民服務的嗎?”
　　大家都低下頭。
　　“新晚的問題就是想要給的太多，想要抓住的太多！你們跟牡丹亭一樣！希望把我們幾千年民族文化都在這一個舞台上展現完。歌曲串燒、戲曲串燒、武術串燒、廣播體操！”
　　導演們捂臉。
　　“意義在哪裡?觀眾到底看什麽?我從來沒聽說過一首串燒歌曲成了經典！整個節目你們很會講起因、經過、結果，但是放到單個節目上，又嚴重割裂。
　　一人一句成名曲，鋪墊、結尾都不要了。不懂的觀眾還是不懂。懂的觀眾想跟著哼兩句，你又轉到下一曲去了，還是另一個演員在唱。
　　對，你們現在非常喜歡請演員唱歌！我也不知道你們怎麽想的！可能是觀眾比較認識他們！
　　但事實就是，新晚的老觀眾真的不認識這群流量明星！這群流量明星的粉絲都在忙著控評、反黑、刷數據呢！所以，新晚到底是辦給誰看的?”
　　大家歎了一口氣。
　　“動不動烏烏泱泱一群人站在舞台上，花衣服、紅衣服、綠衣服、黃衣服，擱這兒演七仙女呢?”
　　“哈哈哈……”導演們實在沒忍住，發現吐槽對象是自己，又忍住。
　　“還有新晚的鏡頭，真的晃得人頭暈，人都成了虛影。為了展示你們的特效非五毛，把演員和節目都切割成了碎片！
　　如果演員再一多，那簡直就是災難！你們的舞台、布景是搞得越來越華麗炫目了，但我們的重心難道不是人不是節目嗎?”
　　導演們低下頭。
　　“華麗絢爛的舞台、五顏六色的演員、晃來晃去的鏡頭，你想讓老百姓分清他們，看清節目，你們也太為難老百姓了！老百姓就想看那幾個老藝術家，你們還嫌人家過時了。
　　一台晚會，要有靈魂人物！萬眾期待的節目、萬眾期待的人！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再精心設計前後節目，讓觀眾發現，其他節目也意外好看！
　　這比你逼著每個節目都去扣那所謂的主題，升華那所謂的中心思想好多了！老百姓就圖一樂，你非要人給你整篇觀後感出來?”
　　大家眼睛一亮，龍成看他們一眼，得意道:“沒來錯吧?有想法吧?”
　　導演們一起道:“陳老師，你既然知道怎麽讓一台晚會好看，你就來辦嘛！”
　　“我?”陳映掃他們一眼，“你們到現在開了幾場會了?”
　　“一百多場。”幾個導演相互看看。
　　“四個半小時的晚會，你們開了一百多場會?後面還有兩個多月夠你們再開兩百場！”
　　導演們捂臉。
　　“不管再多幾個月時間準備，反正你們都是大年三十晚上八點才能完成。現在來的是你們幾個，實際上節目組上百人，每個人都不簡單。
　　你想把你的人你的節目弄上去，我想把我的人我的節目弄上去，各個部門還搭不上話。這節目還怎麽創作
　　最終只能導致人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該露的臉露了！新晚這個平台的檔次也越來越低了！觀眾的耐心也越來越少了！”
　　導演們都低著頭。
　　“一堆人，一堆會，說得好聽:人多力量大！其實就是:人多嘴雜！”
　　大家都不說話。
　　“我們拍雲花都是現場一次完成，從來不開會。 雲花也沒有一個領導來指手畫腳！我和秦老師都有正事兒要忙，不可能跑到炎京去陪你們開會！”
　　大家捂臉，難道他們乾的不是正事兒?
　　“我到雲州，是給雲州政府拍宣傳片。雲州也拍過許多宣傳片，人力物力耗費巨大，但一分鍾都看不下去，播放量慘淡！
　　現在雲州政府全權交給我了，我要什麽他們就配合，不干擾我的工作。我可以保證雲州宣傳片明年推出的時候驚豔世界！
　　雲州政府知道自己不是專業的，所以他們願意聽我安排。但在座各位都是文藝工作者，大大小小的腕兒，比起我來，資歷老道，經驗豐富。
　　所以讓你們聽我的，恐怕不太現實！你們已經開了一百多個會，回去再開個會討論一下吧。決定讓我們來，就要全部放權給我們。
　　我不當助手，我當導演，你們全是助手，就不存在導演組了！”
　　秦空低頭，生怕他們再噴茶。
　　“凡事我做決定，不討論，不接受意見。新晚，我可以保證精彩，秦老師可以保證好看。但是你們全部要聽指揮。如果你們真的決定請我們的話，新晚，一個月準備時間完全足夠！”
　　大家相互看看。
　　“還有，如果我去，你們開了一百多個會確定的主題可能要毀於一旦！我一定會把新晚給顛覆了！”陳映看著他們。
　　節目組的大家都深思起來。
　　秦空暗笑，陳老師這拒絕得夠高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