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日,星期天。西海文鎮不大的教堂裡今天人卻很多,老祖母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閉著眼睛默默的禱告,楊彥昌就在她的身邊,旁邊還有詹天佑,當然還有蘇菲他們。 教堂裡的聲音很低,沒有人去過多的注意這兩個來自中國的男孩。在過去的一年多裡大街小巷到處都能看見他們的身影,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了,而且在教堂遇見他們這也不是第一次,大家都相信上帝又把他的恩澤和祝福賜給了兩個異鄉人。
“聖經裡說,凡接待他的就是信他名的人,他就賜他們權柄,作神的兒女。楊,你還記得這些嗎?”
“當然記得,老祖母。那是我和詹第一次和你們來教堂的之後,回到家裡你告訴我們的。你還說逃跑是沒有用的,每一個子民都在上帝的心裡,他永遠照管著我們。”
“是啊。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們從教堂逃跑,詹拉著你的手,你們就跟兩隻小鹿一樣迅捷。”老祖母輕輕笑道,“但現在呢?你們仍然在這裡坐著,你們沒有拋棄上帝,上帝也不會放棄你們。每個人都是迷途的孩子,楊,從今以後你將會經歷更多的風風雨雨,你要明白無論是幸福還是痛苦,無論是快樂還是悲傷這些都是父神的考驗。”
楊彥昌點點頭,他知道這是一個愛自己的老人給離家的孩子最後的忠告。
老祖母的眼睛依然看著前方,那裡有十字架上受難的耶穌。
“日間,耶和華在雲柱中領他們的路;夜間,在火柱中光照他們,使得他們日夜都可以行走。楊,這也是聖經裡的話,你要相信他,相信上帝會在你最需要他的時候告訴你前方的路,你只需要跟著他前進,永遠不要讓其他的東西吸引了你的心神。上帝會保佑你的,我的孩子。”
老祖母轉過頭,慈祥地看著楊彥昌,她摸了摸楊彥昌的頭髮,“孩子,我們會為你驕傲的。”
“老祖母,我…”
“噓。給他說,告訴他你心裡的話,他能聽到的。”
楊彥昌點點頭,他看著前邊那位掛在十字架上的聖人,默默閉上眼睛,“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你存在的話就請你保佑我身邊的這個家庭,祝福他們一生平安。”心底的話,他悄悄告訴這位上帝,虔誠者和善良者理應獲得祝福和讚譽,而自己?
在這個列強們以上帝的名義興風作浪的時代,我的使命就是鑄就鋼鐵的十字架,把他們重新牢牢的釘回去!這個使命永遠也不會改變,他不知道作為被西方人崇拜的上帝,會如何保佑自己。
“好了,讓我們回家吧。”
…
這個晚上,諾索布家的晚餐很豐盛。有火雞,烤肉,蔬菜沙拉等等,燭光照耀著房子裡每一個人。
“讓我們禱告吧。”
諾索布夫人說著話就拉起了丈夫和女兒的手,桌子上的人互相牽起親人的手,黃皮膚和白皮膚這一刻緊緊聯系在一起。
“親愛的天父,我的主,我們誠心向您禱告,感謝您的賜予。潔淨的水和美味的食物,讓我們不再饑餓,健康愉快。感謝您讓我們相遇,讓我們快樂的生活。感謝您指引我們的生活,誠心所願,我們奉主耶穌之名禱告,阿門。”
“阿門。”…
“威利,那塊肉是我的!你怎麽能切過去?”蘇菲剛剛禱告完就看見威利已經下刀子了,而且目標正是自己最喜歡的烤肉。
威利不以為然的斜斜眼睛,理都沒理蘇菲,用叉子一下把那大塊肉叉起來就放進了嘴裡,
還挑釁的讓蘇菲看了看。 “媽媽,你看他…”
“親愛的蘇菲,我想如果你還在糾結這些的話,大家都要吃完飯了。”瑪莎笑了笑。
“蘇菲大媽,你不是要減肥嗎?保持身材!看看我盤子裡這塊怎麽樣?諾索布夫人,你的手藝真好。”楊彥昌對著女孩擠擠眼睛,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花花公子!不要以為要走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可知道,假期的時候你總會回來的。到時候我們走著瞧!”蘇菲不屑道,聳聳可愛的鼻翼,“不和你說了,我要吃飯。哼。”
…
翌日,清晨,楊彥昌起的很早,早餐後大家在客廳裡做最後的告別。
他今天穿的是昨晚諾索布夫人為自己準備的嶄新的西服,這是一件黑色的西裝,筆挺的西服罩在他勻稱的身上,讓他看起來很精神。
“Do,Do,Re,Mi,Mi,Fa,So,La,So,Mi…”他坐在鋼琴前,客廳角落簡單的音符響起,大家慢慢唱起了這首流傳在美國土地上的民謠。
“Tellmethetalesthattomeweresodear(請你給我講那親切的故事)Long,longago;long,longago.(多年以前,多年以前)SingmetheSongsIdelightedTohear(請你給我唱那動人的歌曲)Long,longago;longago.(多年以前,多年前)…”
楊彥昌的雙手按著琴鍵,唱著這首歌兒,他好似又回到當時風雨飄搖的大海上,這首曾蘭生教給他們的歌兒;好似回到了肄業局,容閎和他們一起唱過的歌兒;好似剛剛來到美國,在西海文的林間小路上老祖母拉著他和詹天佑的手,他們與蘇菲和威利一起唱著的歌兒;也好似坐在海濱男生學校的教室裡諾索布先生給學生們教著的歌兒…
楊彥昌的淚水緩緩落下來,他唱著這首歌兒離開國家來到美國,這次也將唱著這首歌兒離開西海文。
“楊,我相信去了新的學校那些姑娘都會被你迷住的。”瑪莎為他整理領帶,好似送孩子上學的母親,她擁抱著這個黃皮膚的孩子,在他的耳邊笑笑:“我為你而驕傲,親愛的。”
“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老祖母擁抱過他說道。
“楊…”
“蘇菲,假期回來我希望不用再叫你蘇菲大媽。嘿嘿。”楊彥昌打斷女孩的話調侃道。
“你,你管好你自己吧!”蘇菲咬牙切齒。 “你這個花花公子。”
“再見了,威利。”
“再見,楊。我會想你的。”
“還有你,布魯托。”楊彥昌蹲下身子,摸了摸那條趴在威利腳下的狗。“乖孩子,看好這個家。”
“阿昌。”
楊彥昌抬起頭,詹天佑正看著自己。
“天佑,加油,我等你!好兄弟!”
“好兄弟!”兩個人重重抱在一起。
他給站在門口的親人們揮揮手,轉身上了馬車。
他會在諾索布先生的陪同下去往紐黑文,將住在諾索布一家的朋友杭毅(Honey)教授家。
公元一八七四年五月六日,楊彥昌正式開始在紐黑文的山房高級中學讀書。而這一天正是中國傳統節氣裡的立夏,幾個月前楊彥昌給同伴們說在這裡呆到夏天的承諾,終究可以算是做到了。
同一天的哈特福德晚報刊登了一份推切爾牧師寫的關於中國留美幼童的專題報告,楊彥昌的畢業成績赫然在列,沒有人知道他的成功來自於神奇的記憶能力,他只會被別人看做一個美國教育成功的典型。很快這個中國男孩不可思議的成績就會傳遍新英格蘭,沉寂了一個多月,當初寫出那份詩歌的中國孩子又將給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PS:LongLongAgo這首歌單獨聽起來沒有什麽感覺,三言推薦大家能看著留美幼童紀錄片聽著歌,會很感動。裡邊有容閎的後代,一個小女孩唱著歌兒的片段,不怕笑話,那份歷史我真的被感動了,我的眼裡含著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