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我給不了你答案！”

無面神色疑惑的搖了搖頭。

在他的認識裡，淨土宗宗主就是梵天。

否則當初，他也不會如此爽快的加入淨土宗。

聽了寧采臣的話，他也開始產生了懷疑。

“那好，我再問你另一件事。”

寧采臣直言不諱道:“為何你使用變身術，變成天人時，能夠隱身，且身上還有仙音陣陣?”

變身術是一種中品法術，且不是什麽秘密。

優點是尊者都能使用，缺點是形似而神不似。

然而凡事總有例外的。

例如無面，他是變誰像誰。

從外貌到氣質，乃至是相應附帶的東西，應有盡有。

“我修習的是鏡身術。

乃是源自鏡妖一族修行的神通。

如今鏡妖早已滅絕，這門神通也就失傳了。”

“你又是如何得到的?

除了你以外，還有誰修習過?”

“你是想說……”

無面若有所思道:“淨土宗宗主……梵天?”

“呵呵，有意思！

這門神通我是從歡喜宗宗主手裡得來的。

不要問我他是誰，我也不知道。”

“歡喜宗宗主?”

寧采臣皺眉沉思著:“我的問題問完了，該你了。”

“該我了?

我有什麽好問的。

我跟你之間，有的只是血仇！”

無面握緊了手中的魔劍五熾，神色猙獰道。

“不，我們之間沒有仇！”

寧采臣斬釘截鐵道:“我是認真的，我跟你沒有私仇！”

“呵呵，呵呵，呵哈哈……”

聽到寧采臣的話，無面像是愣住了，而後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你是想跟我求饒嗎?太晚了！”

“你是不是想跟我說，我殺了你兒子?”

寧采臣直視著他，一本正經道:“除了你兒子的名字，你知道他喜歡吃什麽嗎?

你知道他喜歡做什麽嗎?

你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嗎?

你知道他有什麽追求嗎?”

“我……”

“不要開口，你好好的想！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寧采臣冷言道:“我不想聽敷衍的答案！”

“他……，我……”

無面沉默了良久，張了張口，卻發現腦海裡一片空白。

他驚駭的發現，有關蠱毒公子的事情，他知道的少得可憐。

他的一生，都在為梵天的大業奔波，很少能夠抽出時間，卻陪伴他最看重的兒子。

直至蠱毒公子死去，他才驚悚的發現，原來他已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忘記了加入淨土宗的初心，忘記了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我來替你回答！”

寧采臣憐憫的搖了搖頭，道:“他最喜歡吃的是楊希芸做的桂花糕。

楊希芸是誰，你也肯定不知道。

他是乾闥婆族的一名少女，就住在你兒子家附近。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煉丹。

用他煉製出來的丹藥，救活那些生病卻買不起藥的人。

他是個性格溫柔的人。

最大的願望，就是取楊希芸為妻，然後一起開家醫館，行醫治病。”

“你……”

寧采臣每說一句，無面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因為這些東西，他從來都不知道。

因為蠱毒公子給他的印象，就是狡詐凶險。

因為蠱毒公子行事，從來都是不擇手段。

這就是他對自己兒子的認知。

他從未真正的走進兒子的世界裡！

“你是想怒斥我胡說?

還是想問我為什麽會知道?”

寧采臣聲嚴色厲道:“在萬花宮的時候，

我查過他的資料。我親耳聽知丹長老講過他的往事。

撇去身體裡流著的血液，與你比較起來，知丹長老更適合做他父親！”

“你胡說……”

無面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

他的雙眼充滿了血絲。

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到了一起。

他不敢繼續讓寧采臣說下去。

所以他揮動了手中的魔劍五熾。

“你心裡應該很清楚，我說的都是事實！”

寧采臣避開了纏繞過來的光鞭。

他的身後，一把又一把的金色劍氣凝聚而成，朝著蒼穹四散飛去。

刹那間，寧采臣跟上百把劍氣的意志聯系在一起，徹底的封死了魔劍五熾的幻覺操控。

“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讓你兒子，親自來跟你說吧！”

寧采臣將靈劍虎薇融入體內。

他從百寶袋裡拿出了邪劍驚蟄。

看到這把劍的刹那，無面的身體不由的僵住。

下一刻，他的身體不停的顫抖起來。

“你……無恥！”

無面徹底的爆發了。

他的速度快逾閃電。

魔劍五熾在他手中，變化莫測。

他知道幻術對寧采臣無用，故而采用了近身肉搏。

“嘶……”

邪劍驚蟄與魔劍五熾的每一次碰撞，都會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論品質，驚蟄差了一籌不止。

而且五熾在無面手中，完全摒除了劍的形態。

時而猶如長鞭席卷抽打，時而化為鐵錘砸擊。

因時而變，因勢而化，難以捉摸。

初次交鋒下，寧采臣身上已經多了幾道傷口，獻血汩汩而流。

這還是融入了靈劍虎薇。

否則就他的肉體凡胎，早被魔劍五熾切成碎片了。

“你知不知道，蠱毒公子在臨終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

寧采臣竭盡全力的抵抗著。

撇去幻術不講，無面的戰鬥天賦也是極強的。

尋常金剛，哪怕是阿修羅族，也未必能贏的了他。

倚仗著劍術的修為，哪怕是寧采臣，也無法完全佔據上風。

他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靈氣流失的速度越來越快。

“他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滿足了！”

嘶吼聲中，寧采臣在原地消失。

同一時間，無數的寧采臣在空中驟然出現。

無數劍氣，挾裹著滔滔不盡的金色火焰，洶湧的朝著無面轟擊過去。

“滿足了……

什麽意思?”

無面手中魔劍一抖，五熾化為一張光網，將他重重疊疊的保護起來。

“就是說他既不辜負了你的期望，如你所願，為母親報了仇！

又不用繼續違背良心，去幹傷天害理的事情！

死亡，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解脫！”

所有的寧采臣同時開口，聲音猶如浪潮，層層席卷而去，將無面徹底的淹沒。

“不，這不是真的……”

大滴大滴的淚珠，不停的從無面的臉上滑落。

他的聲音沙啞而又刺耳。

“不要再逃避了。

從始至終， 你都沒把他當成兒子看待過！

你只是把他當成了復仇的工具！

所以你不在乎他的感受！

沒考慮過他是否願意！

沒理會過他的想法！

不信的話，你就仔細的聽聽他的話！”

爆喝聲中，眾多寧采臣再次合為一體。

手中的邪劍驚蟄，似是在回應寧采臣的言語，發出高亢嘹亮的嘶吼。

金色劍光帶著一種無物不破，無堅不摧的凜然劍意，直指無面。

恍恍惚惚之間，外放的金色火焰，凝聚成了一隻幻靈蝶的模樣。

仔細看去，又像是蠱毒公子，站在寧采臣的背後，微笑著看他。

“對不起，兒子……”

無面想要說什麽，卻覺得嘴唇重逾千斤，難以啟齒。

金色劍芒刺破了五熾光網，繼而在無面的脖頸旁，改刺為掃。

“原諒我……”

最終的一刻，無面並沒有反抗。

邪劍驚蟄與魔劍五熾劇烈的碰撞著，最終因為無法承受五熾的鋒芒，寸寸碎裂。

劍芒依舊，光耀天地，靜默無聲的從無面的脖頸處劃過。

無面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眼中只有站在寧采臣背後，幻靈蝶的身影。

他看到蠱毒公子，朝他伸出了手，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果然，他沒有撒謊。

我的兒子，是個溫柔的人！

他的嘴角同樣綻放出了一抹笑容。

他的手，松開了魔劍五熾，朝著那化為斑斑點點的劍靈，伸出手去。

“若是有下輩子，希望我能補償你……”

淡淡月華，清涼如水，像是誰在天上投來的目光，如此的溫柔，如此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