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們的長輩!
聽我娘親說,五百年前,她是戰死的。”
益柔將戰死兩字咬得很重,儼然這兩個字,在她心中有著不同的分量。
寧采臣甚至能從她倔強的聲音裡,聽出了執念的味道。
“佛戰結束後,新任天帝說我們嚴氏一族沒有出力。
還說嚴霜大人當了逃兵,他要懲戒我們。
於是我們嚴氏一族,被勒令離開第四山,搬到了第九山來。”
興許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她說話的聲音很低沉。
腦袋埋得低低的,看著惹人憐愛。
“天帝不是好人!”
益柔的眸子裡有著淚光閃現,嘶啞道:“明明我們嚴霜大人,堅持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很多大人都親眼所見的,他們都可以作證的!”
是的,他們的確可以作證。
寧采臣想起了莫呼迦洛族的特性。
他們與世無爭,喜歡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所以他們跟其他部族沒有過多的交集。
人脈這種東西,全靠平時經營。
否則事到臨頭,你就是想尋求幫助,也不知該去找誰。
莫呼迦洛族就是這種情況。
“他怎麽可以顛倒黑白,誣賴嚴霜大人。
還把我們流放到這種窮山惡水來。”
益柔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抱怨,委屈和憤怒。
來到這裡不過幾天,寧采臣就感受到這裡的惡劣。
想想莫呼迦洛族的嚴氏一族,被強迫定居於此五百年多年,他們的怨氣也就可想而知了。
“到了這裡以後,很多族人不適應這裡的氣候,都死了。
還有一些族人漸漸的發瘋了。”
說到這裡,益柔從低聲哽咽,開始變成了抽泣。
易地而處,若是換了誰受到這種待遇,誰也好受不了。
“聽我娘親說。
他們是因為吸納了這裡的濁氣,導致神智受到侵襲才發瘋的。”
益柔擦了擦眼角的淚珠,紅著雙眼道:“最近村裡的人越來越少了。
也沒有新的嬰兒誕生。
村長說再這樣下去,我們嚴氏就要滅族了。”
仿佛為了迎合益柔的心緒,從茅草屋的破洞裡吹進來的風,都帶著幾分蕭索的味道。
嗚嗚的風聲,像是誰的哭泣。
“……那你說的復活嚴霜大人是怎麽回事?”
寧采臣輕輕的撫摸著益柔的腦袋。
這個小孩承受了太多,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痛苦。
想他這麽大的時候,正是滿世界鬧騰,上房揭瓦,下河摸魚,雞嫌狗不愛的。
哪曾有過這種經歷。
“聽我娘親說,三百多年前,天帝大人帶著嚴霜大人的屍體,來到了莫呼迦洛村。”
益柔道:“他將嚴霜大人的屍體,扔進了黑龍潭,命令我們嚴加看守。
還讓我們每年都要進行一次祭祀。”
說到祭祀二字時,益柔的身軀微微的顫抖了一下,顯然想起了什麽恐怖的事情。
她的神色變得惶恐不安,小腦袋左顧右盼。
生怕說出的話,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聽了去。
“不要害怕,告訴哥哥,所謂的祭祀是怎麽回事?”
寧采臣輕聲安慰道。
從益柔的反應裡,他看出了很多的東西。
對方究竟是不是天帝不說,但是可以肯定,對方絕對是天部的人。
“就是,……就是每年要殺死一名……族人。”
益柔張了好幾次口,猶豫了許久。
最終在寧采臣鼓勵的眼神下,才低低的說道:“將他的屍首扔進黑龍潭,獻祭給嚴霜大人。”
她的聲音很輕,很小,仿佛怕被過往的風聽見。
越是如此,越能讓人感受到那種祭祀的殘忍和邪惡。
“益柔,那……你娘親呢?”
寧采臣躊躇了許久。
他的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但還是不想放過任何的機會。
若是益柔的娘親還活著。
或許能從她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聽到娘親這兩個字,益柔的身軀顫抖了幾下,什麽都沒說。
但是她眼中朦朧的淚水,已經用最直接的方法,說出了答案。
“嗨……”
寧采臣低低的歎息了一聲,憐愛的揉著她的腦袋。
沒有媽媽的孩子像根草。
看看這件破茅草屋,益柔過得是什麽日子也就不難想象了。
“妙棋,天部的事情你比我清楚。”
寧采臣瞅著沉默不語的妙棋,道:“當初天帝有沒有下過令,將嚴氏一族貶謫到鐵圍山來?”
這樣的大事,若是真有,定然會有相關的記錄。
況且嚴氏舉族搬遷,動靜應該很大才對,想瞞也瞞不住。
但是他沒有從任何典籍中看到相關的記載。
寧采臣話一出口,益柔就忍不住四處張望。
她沒有開天眼,所以看不到妙棋。
“沒有!”
妙棋斬釘截鐵道:“天帝雖是天部族長,但也不能隨心所欲。
族中還有七位長老,擁有推翻天帝決定的權利。
貶謫一族到第九山,這等同於是趕盡殺絕。
這樣的決定是不可能通過的。
況且天帝若是敢這麽做,用不了多久就會天人五衰。”
“所以你覺得是誰乾的?”
寧采臣思忖道:“莫呼迦洛族或許很單純,但並不傻。
若非天部的重要人物出面,他們是不可能相信這份判決,並且搬遷到鐵圍山來。
能夠做到這件事情的人,至少也得是長老級別。”
寧采臣暗暗替莫呼迦洛族感到遺憾和惋惜。
很多時候,我們總是聽人說,越單純越幸福。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定論呢?
因為單純的人被賣了還不知道,會樂呵呵的替人數錢。
於是結局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同樣的事情,要是換了阿修羅族或者夜叉族。
天部的人要是敢進去瞎比比,絕對會被打斷雙腿扔出去喂狗。
只有單純的莫呼迦洛族,也不跟其他部族聯絡一下,確認事情的真偽。
傻乎乎就被忽悠過來了。
“回去以後,我會稟告天帝,給莫呼迦洛族一個交代!”
“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交代能有什麽用。”
寧采臣歎氣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進莫呼迦洛村, 去跟他們村長好好的談一談。
若是能夠和平解決,也能少死幾個人,對誰都好。”
“益柔,你娘親有沒有告訴過你,那位天帝大人長什麽模樣?”
不用問,寧采臣就敢斷定,來的人肯定會使用變身術。
那麽他變身成誰的模樣,誰就不是那個喪心病狂的人。
而且通過他的模樣,可以將范圍鎖定在他身邊的人,揪出幕後元凶會容易很多。
益柔搖了搖腦袋。
“益柔,能不能帶我們去莫呼迦洛村。”
寧采臣指著妙棋,道:“這位是真正的天帝使者。
她來告訴你們村長,你們可以離開鐵圍山了。”
益柔看不到妙棋,但是能聽到她的聲音。
從剛才的交談裡,她已經知道,嚴氏一族被騙了。
整整五百多年,他們的族人,死得沒有任何的意義。
“……我帶你們去!”
“我,我還活著……”
何曼殊睜開了雙眼,難以置信的打量著四周。
從落入蜘蛛網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你是……”
“何師姐,不認得我了?”
看到何曼殊的雙眼,寧采臣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李沙華。
不可否認,這雙眼睛,跟李何曼殊的臉搭配起來,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是從她的眸子裡,他卻總能看出淡淡的哀傷。
“公子,是你!”
聽到寧采臣的聲音,何曼殊忍不住驚呼起來。
“師姐,我叫寧采臣。”
寧采臣道:“師姐是要去偵查黑龍潭?”
“正是。”
“巧了,咱們剛好結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