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王柏然的感慨,孫浩科可沒有太多感觸,聽起來好像是“那些年一起追過的女生”,這也不過是一個小男孩對異性的一種向往和好奇,實在談不上什麽驚天動地。
但是王柏然的神情又是那樣嚴峻,這些話聽起來更像是要交代什麽遺言。
也許他只是想在臨死前,找個什麽的對象。
而孫浩科儼然不是個最佳人選。
聽到這些話之後,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關注著飛機滑翔的方向。
王柏然瞪了他一眼,“喂,我把你當生死弟兄,聽到我這麽大的遺憾,你居然都無動於衷,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孫浩科苦笑了一下,“呵呵,這個時候,你叫我說什麽呢?先活下去,再講其他……再說,誰沒個十七,誰沒個十八,你說的這些,根本算不了什麽遺憾嘛。”
生死關頭,王柏然的精神狀況似乎不太正常,他怒不可遏,“知識分子真是冷血啊!起碼你得同情我一下,安慰幾句貼心話……我真的是一點兒也不喜歡你。”
這王柏然是個話癆,孫浩科哪有心情聽他囉嗦。
“這個時候,你最好別胡思亂想,那都沒有用!想辦法活下去才是王道!我不用你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囉嗦個沒完。再有,之前是誰說的,如果活著逃出去,把命可都給我了,難道你的許諾跟個屁一樣嗎?”
“一碼歸一碼,我這輩子討厭的人多了去了,就是從沒想過要和討厭的人一起死。不過就算是討厭的人,為了義氣,我也一樣會幫忙的,你根本不明白!”
“那就奇怪了,既然是討厭的人,為什麽還要幫忙?”
“這個與感情無關,你懂不懂?我這人,最先講的是錢。除了錢,還要講義氣,你救過我,我也救過你,那我們就是戰友,是一個團隊,就算是我非常討厭你,看到你就像看到大便一樣想吐,我也不能丟下你不管!更何況你還是個有用的‘大便’!”
“這算什麽團隊,那你的命我還不要了,真他娘惡心!”
“你根本不懂什麽叫團隊,團隊裡不可能只有你喜歡的人,更多的都是你討厭的人!”
“我也不稀罕什麽團隊!管好你自己!別死在我前面!”
這兩個人在生死關頭,居然大吵了一架,到最後,眼看飛機就要著陸,生死就在須臾之間,這才全都閉嘴。
前面是一條馬路,兩側是一望無垠的泛黃草地,飛機沒降落到馬路上,卻偏偏一頭扎進草地裡。
一陣劇烈的顛簸,孫浩科覺得骨頭都要散了。
瞪大了眼睛,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心臟能從嗓子裡蹦出來。
王柏然也是臉色慘白,不知道這麽顛簸的情況下,這飛機能否承受得住。
機艙外的一側機翼,此時已經完全墮落,破碎的合金打在玻璃窗上,叮當作響。
那飛機的起落架都快散了。兩個人卻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咬緊牙關,等著最後的結局。
也許之前二人吵架時喊的聲音太大,也許是之前逃出實驗室的時候,過了驚恐的極值,又也許絕望已經到了盡頭,一切準備聽天由命。
此時的兩個人雖然依舊膽戰心驚,反而安靜了許多。
孫浩科在那一瞬間,回想起自己這一生所經歷的一切,忽然覺得萬分不舍,腦海裡不斷閃現彤彤那可愛而天真的面容,把眼一閉,心想:如果生命就此終結,那該有多麽遺憾?
前面一塊大石頭,
無論如何躲不過去,那飛機的另一側機翼撞在石頭上,變成無數碎片,兩個人一起前撲,孫浩科的頭撞在前方的護欄上…… 飛機跌跌撞撞,又滑出十幾米遠方才停下。好在這架飛機的燃料已經耗盡,完全靠著太陽能支撐到現在,這才沒有爆炸。
草叢裡驚起了許多人影,面目猙獰,目光呆滯——這裡也有喪屍?
孫浩科目光渙散,望了一眼無邊的草場,便昏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朵裡聽到轟鳴的螺旋槳聲傳來,孫浩科仰躺在已經歪斜的椅子上,幽幽轉醒。
迷迷糊糊之中,見空中一架直升機掠過,向著實驗基地的方向飛去。
身邊的王柏然則早就不知去向,座椅上留下一大灘血跡。
艙門緊閉,前擋風玻璃掉落了一小半,剩下的部分也全是裂痕。
孫浩科躺了一會兒,恢復了點力氣,這才拖著渾身的疲憊與疼痛,慢慢坐直。
解開安全帶,稍微挪動一下胳膊、大腿,好在還完好無缺,不幸中的萬幸。
只是頭疼得厲害,精神還有些恍惚。
他現在不知道這飛機損毀這麽嚴重,會不會隨時爆炸。
盡管渾身疼痛,胃裡也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難受,卻還是掙扎著爬到機艙門的位置,想先出去再說。
沒想到這個小飛機的艙門,居然無論如何也打不開,孫浩科用力捶了兩下,那艙門也紋絲不動。
孫浩科心裡埋怨王柏然:這個家夥說把命都給我,和他拌了兩句嘴,就這麽走了?
還把門關得這麽緊……說什麽講義氣,全是騙人的鬼話。
門出不去了,孫浩科隻好又去踹前面的玻璃。
這裡也沒什麽逃生錘、滅火器之類的硬物,他就只能用腳掌猛蹬。
好在那玻璃已經損壞了不少,孫浩科連踹了十多腳,總算把玻璃全都給踹掉了。
出口狹窄,他順著窗戶爬出去,那些碎玻璃把他的牛仔褲都劃出一條口子,他也顧不得了。
好容易到了外面,放眼一看,到處都是荒草,一眼望不到頭。
不遠處的公路上一輛車也沒有。
此時夜幕低垂,四周霧靄沉沉,濃濃的紅雲一直蔓延到天的那頭,無邊無際。
今天又恰好是農歷的十五,一輪大月亮躲在雲層之後,只剩下一個紅彤彤的影子,模模糊糊地能看到點輪廓。
天邊閃著電光,雷聲隱隱,一場豪雨恐怕就要來臨。
孫浩科借著月色,向公路的方向走去,希望可以攔停什麽車,至少可以找個有人的地方求救。
風吹著荒草搖曳,孫浩科下意識地抱緊了肩膀,希望這樣可以稍微暖和一點。
腳踩在草地上,發出悉悉索索的響動,四下裡萬籟俱靜,偶爾聽到幾聲蟲鳴、幾聲犬吠遠遠傳來, 也不知它們身在何處。
正踉踉蹌蹌地向前走著,就聽身邊的荒草叢裡,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嗚咽。
在這靜夜裡聽來,格外刺耳。
孫浩科打了個冷顫,“是誰?”
話音剛落,一個人影慢慢地在他腳下抬起頭來。
孫浩科借著朦朦朧朧的月光定睛一看,只見一個只有半張臉的腐屍,從地底鑽出。
渾身是泥,眼窩深陷,正伸出一隻手……更確切地說,應該是爪子,那上面連塊完整的皮膚都沒有。
那爪子正抓向孫浩科的腳踝。
也不知道這個屍體死了多久,又為什麽會死在這裡。
不過從它的外表來看,起碼死了好幾年,身上皮肉、連同衣服全都破爛不堪,粘乎乎地帖在骨頭上,隨便動一下,都往下掉渣了。
孫浩科“媽呀”一聲大叫,向後退開好幾步遠。
那具腐屍依舊從土裡向外掙扎。
可能是日久年深,下半身埋在土中太久,又或者被什麽東西卡住了,屍體爬了一半,就再也爬不出來。
雙手撐著地,上半身一聳一聳,掙扎了好一會兒,就聽哢嚓一聲脆響……
竟把自己的脊柱生生拗斷,黑紫色的屍液灑了一地,口中也汩汩冒汙血。
本以為它這就自己把自己弄死了,沒想到那個腐爛的半個屍體,雙手撐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立著向孫浩科追來。
孫浩科連連倒退,那腐屍卻一隻手支撐著破敗的身體,另一隻手掏向孫浩科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