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我記得是沒有。”

　　住死者隔壁的劉桂華回想了一會兒，搖搖頭說:“秀芹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性格也良善，沒聽說伊和什麽人有過節。平日伊老公徐祥林在廠裡上班，秀芹閑來無事，就和阿拉一起買買菜，聊聊天，有時阿拉也會聚在一起搓麻將的。”

　　胡樹人聞言不禁皺起眉頭，難道真的是自己猜錯了?

　　從一開始，他就認為這樁案件絕不是單純的入室搶劫，但死者潘秀芹若果真沒有任何仇家，那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伊運氣不好了。

　　就在胡樹人的推理陷入瓶頸的時候，對面的朱芳忽然開口說道:“對了，我還想到一件事。雖然秀芹很少出門，但每次徐祥林周末出去賭錢，伊就一定會出門去一趟，有時候要到傍晚才回。我記得昨天伊也出去了，回來的時候還拎著東西。當時阿拉兩人在弄堂裡碰見，我問伊幹嘛去了，伊隻說買五花肉去了。”

　　說到這裡，朱芳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說話也陰陽怪氣的。

　　“不過我看伊那個樣子，哪裡像是去買肉的?穿的花枝招展，頭髮也梳得利索，怎麽看都像是去會情郎咯！”

　　“情郎?”

　　聽到朱芳的話，胡樹人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他抬起頭來，看著朱芳問道:“女士，請問伊每次出門都是那樣嗎?”

　　“倒也不是，不過大多時候，只要徐祥林不在家，秀芹就一定會出門去。”朱芳稍微想了一下，旋即表示了否定。

　　得到這個信息，胡樹人心下頓時明朗不少。如果朱芳所言屬實，潘秀芹在外面確有情人的話，那這樁案件，很可能就是針對潘秀芹這個人精心設計的謀殺！

　　不過，這僅僅是一個推想，若想使其成立，還需要找到確鑿的證據。

　　這次詢問成功為胡樹人打開了一個突破口，在他看來，案件已經不像之前那般撲朔迷離了。於是他點了點頭，溫聲對兩位鄰居說:“非常感謝，給兩位女士造成了不便，鄙人深表歉意。”

　　“先生，儂不要這樣講！”

　　劉桂華擺了擺手，臉上帶著笑容道:“幫助長官是阿拉應當做的，阿芳儂說對伐?”

　　“對的呀！”朱芳跟著附和。

　　讓巡捕送兩位鄰居回去，一個熟悉的微笑掛上了胡樹人的嘴角。他讓王大力在外面待著，自己轉身回到現場，一頭扎進臥室，再一次細細地查看起來。

　　王大力雖然不明就裡，但也沒有多問，等同僚回來，便跟他聊了起來。在此期間，劉牧原一直站在旁邊，卻始終沒有加入二人的對話，長身而立，目不斜視，儼然如門神一般。

　　過不多時，王大力忽然聽到屋裡門響，轉頭一看，就見胡先生走出臥室，手裡多了一包三喜牌香煙。

　　一看到香煙，王大力馬上湊了上去，打量了幾眼，疑惑地問道:“胡先生，您這包煙，不會是從臥室櫃子裡拿的吧?”

　　“當然是。”胡樹人笑了笑，撕開包裝紙，從裡面拿出一根，向王大力遞了過去。

　　“哎喲！胡先生，您這可折煞我了！”王大力咧嘴一樂，點頭哈腰地雙手接過。

　　胡樹人聽這話覺得不對勁，再看他要把煙塞到嘴裡，表情一變，趕忙阻攔道:“小王，我不是讓你抽，我是讓你拿去跟煙灰缸裡的煙蒂作比對！”

　　聽到這話，王大力的動作一僵，老臉一紅，他尷尬地摸了摸腦袋上的亞德裡安盔，老老實實地拿著那根三喜走到客廳方桌前。

　　王大力把煙灰缸中的十余根煙蒂倒在桌上，彎下腰去，將其與手中的三喜逐一比對起來。

　　看到第八根的時候，王大力的眉毛猛地一挑，口中也發出“咦”的一聲。

　　“胡先生，您瞧瞧這個！”

　　王大力直起身來，左手捏著一截煙蒂，語氣急切地對胡樹人說:“這根看著跟別的煙屁股不一樣！”

　　“是嗎?終於找到了?”

　　胡樹人毫不意外，他沒有向王大力走去，反而朝廚房邁出了步子，悠悠地說道:“我再去廚房看看，你把這個線索記錄下來罷，想必有些用處。另外，我還需要你去看看門鎖，有沒有撬鎖的痕跡。”

　　“是！”王大力點頭應道，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袋，將煙頭放進去，接著封好袋口，走到門口交給同僚。隨後在房門前蹲下身來檢查起了門鎖。

　　定睛一看，王大力發現門鎖完好無損，絲毫沒有被撬過的痕跡。

　　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站起身來，將之記錄到筆記上，隨後快步走進廚房。

　　見胡先生正蹲在地上盯著灶台，王大力唯恐打擾了他調查，壓低了聲音說道:“胡先生，門鎖我檢查過了。”

　　胡樹人似乎一直在等這句話，王大力話音剛落，他便開口問道:“有什麽發現嗎?”

　　“有的，胡先生。我調查之後，發現死者家的門鎖很完好，沒有被撬的痕跡。而且我還從裡面試過一下，門鎖確實可以正常使用，還能反鎖哩。”王大力回答。

　　“嗯，很好。”

　　胡樹人笑了笑，兩手扶著膝蓋站了起來，回身看著王大力，又問道:“小王，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想法?”王大力愣了一下，臉上滿是茫然的神情，“胡先生，您就別跟我打啞謎啦，我哪有什麽想法啊！”

　　“小王，你也跟我一起破了不少案子，怎麽這點長進都沒有?”

　　胡樹人搖了搖頭，抬手在王大力的亞德裡安盔上敲了一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王大力訕笑著說道:“胡先生，您也知道，我的腦筋不靈光……”

　　“如果死者是被入室搶劫的罪犯殺死的話，那對方究竟是怎麽進來的呢?”胡樹人無奈，隻好嘗試啟發他。

　　聽到這話，王大力頓時打了個激靈。

　　他思忖了一會兒，忽然一拍大腿，激動地說道:“對啊！如果是入室搶劫的話，犯人肯定是撬鎖進來的！但是死者家的門鎖卻沒有撬過的痕跡！”

　　“這意味著什麽?”胡樹人笑道。

　　“這意味著，”王大力的聲音顫抖起來，“死者很可能忘記鎖門了！”

　　胡樹人眼前一黑，閉上雙眼，發出一聲長歎。

　　“小王，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麽話?”王大力不解地問道。

　　“朽木不可雕也！”胡樹人睜開眼睛瞪著王大力，沒好氣地說道，“死者家裡的門鎖是自鎖型，這意味著，只要關上門，就必須用鑰匙才能打開。即便死者忘了把門反鎖，難道伊連帶門這個習慣性的動作都忘了嗎?”

　　深吸一口氣，胡樹人好不容易才壓下心頭的鬱悶，隨即繼續說道:“從現場門鎖的狀態來看，凶手十有八九是用鑰匙開門進來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達成這樁案件中的兩個必要條件。”

　　他快步離開廚房，王大力急忙跟在後面。

　　來到門外，胡樹人指著門鎖，沉聲說道:“案發的時候，死者正在做飯，聽到鑰匙開門聲，自然會把來者當作是自家人——也就是伊的老公徐祥林！所以死者才會不在意，繼續忙著手邊的事情。也只有這樣，凶手方能大搖大擺地走進門而不被死者發現，這是第一個必要條件。”

　　“那第二個呢?”王大力問道。

　　“是凶手持刀進入廚房，在背後對死者下毒手。”胡樹人衝廚房的方向歪了歪頭，“只有滿足這兩個條件，才會出現那種吊詭的現場。”

　　“這麽說來，徐祥林的嫌疑最大，畢竟除了死者，就只有他有這家的鑰匙。”王大力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但徐祥林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這一點，我們之前不是已經問清楚了嗎?”胡樹人道。

　　王大力聞言， 急忙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筆記簿翻看起來，過了一會兒，他點了點頭，有些失落地說:“胡先生，您說得對，死者的丈夫確實有不在場證明。”

　　說著，他把筆記遞給胡樹人，後者接過來，迅速瀏覽了一遍死者丈夫徐祥林的證詞記錄。

　　合上筆記交還給王大力，胡樹人沉吟片刻，喃喃自語道:“我相信徐祥林不會在這上面撒謊，因為他在證詞裡明確提到了幾個人。如果在證詞上作假，我們只要找到這些人一一詢問便可輕易戳穿。除了蠢貨，沒人會編出這種經不起核實的謊言。然而，如若徐祥林所言不虛，那他就沒有犯案的嫌疑了……”

　　似乎是有什麽問題想不通，胡樹人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侍立一旁的劉牧原見狀，趕忙從懷裡摸出一個紙袋遞了過去，低聲說道:“老爺，桃脯。”

　　“不必。”胡樹人一擺手，旋即又陷入沉思。

　　劉牧原本以為胡樹人需要嚼上一塊桃脯來整理思路，沒想到他卻果斷拒絕，隻得把紙袋又放回懷中，繼續負手立於胡樹人身側。

　　王大力和他的同僚面面相覷，都不敢說話，幾人就這樣默默地站在門口。

　　過了大約五分鍾，胡樹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他轉頭看向王大力道:“小王，咱們走一趟。”

　　“好嘞！”王大力應了一聲，又問“胡先生，您要去哪?”

　　“再去和死者的丈夫見一面。”

　　胡樹人的雙眼閃動著睿智的光芒，胸有成竹地說道:“相信他這一次，一定會給出我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