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獎愣愣地看著跟前的娘親,頓時反應了過來,十有八九,娘親應該是知曉了什麽。
兩腿一軟,徑直拜倒在地。“娘,孩兒……孩兒本不想讓你和爹太過擔憂。”
“行了,起來。”紅娘子看著李德獎那副模樣,雙眉一掀,輕喝出聲道。
李德獎自然是知道娘親的脾氣是什麽樣的,不敢多嘴,趕緊一軲轆爬了起來。
“之前你告訴老身和你父親,說你是準備與弟兄們到那西域之地去。”
“結果現在倒好,你們卻是遠抵拂菻,甚至要到極西去。”
說到了這,紅娘子聲音微澀,頓了許久,這才回首,眺望碧藍無雲的天穹。
李德獎悄悄地抬了下眼皮,看到娘親負手而立,仰面向天久久不言不語。
他幾次想要開口解釋,甚至想要說不去了,可是怎麽也開不了這麽口。
“天下何其大也,娘當年,也想要策馬縱橫,看一看這地之極,海之角,但遇上了你父親……”
紅娘子看著喃喃不語的愛子,走到了近前,將他的手拿了起來,看著手背那已然隱現的青紫。
“疼嗎?”
“不疼!”李德獎趕緊梗起脖子,努力倔強。
聽到了這話,紅娘子雙眸微彎,抬手習慣性地輕拍了下這小子的肩膀。“調皮……”
這話出口之後,紅娘子的表情終於在李德獎跟前面色轉柔,替他拍了拍方才沾染上的浮灰。
“娘沒有遺憾,娘也不希望你有遺憾,但是遠致極西之地,萬裡怕是都不止。”
說到了這,紅娘子的手搭在了李德獎的肩膀上,用力地壓了壓,正色言道。
“老身就當你們去西域了,莫要讓你爹知道。”
“性命終究是你自己的,娘只要你莫要忘記,你的家在長安,在這裡。”
說罷,紅娘子便徑直大步而去,李德獎扭頭望去,娘親的大紅衣裙在那初夏的和風之中鼓蕩而起,凌袂如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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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永通渠碼頭,程處弼與李恪已然登上了舟船,滿懷感慨與感動的在船上眺望著那些送別的友人。
連抬手揮動都還沒揮上幾下,就聽到了李器這貨突然指著一處吆喝了一聲。
“那邊!兔子,兔子!”
就看到一乾狐朋狗友就如同一群饑餓的獵犬一般徑直躥了出去。
“哇,一窩兔子,弟兄們快快快,一會咱們可以再搞頓好的。”
“你攔著那邊,李震,快拿弓,拿弓。”
李恪一臉不爽地拿胳膊肘拐了拐身邊的處弼兄,小聲地吐著槽。
“……進艙吧,這幫子家夥,方才還副難舍難離,現在看來全都是虛心假意。”
“想不到咱們弟兄,在他們眼裡,還不如幾隻兔子來得親熱。”
程處弼一臉黑線地扭過了頭來,兔子,親熱,這樣的詞用在形容一票糙老爺們的真摯友誼好嗎?
算了算了,程處弼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徑直朝著船艙行去。
李恪晃晃悠悠地跟在屁股後邊東張西望,只是,兩岸的景致,也就看看,看多也就膩味了。
乾脆也鑽進了船艙,忍不住小聲地抱怨起來。
“處弼兄,咱們弟兄去洛陽,犯得著又是乘舟,又得轉陸路的嗎?”
“還不如直接從長安從陸路直接過去,還來得快捷。”
程處弼嘿嘿一樂,大巴掌一拍。啪的一聲,最後一個進來的鄧稱心直接把船艙門給鎖上。
李恪一臉懵逼地看了一眼身後,回過了頭來,看到了處弼兄那副滿臉奸笑的樣子,差點兩腿一軟就跪倒在地高呼英雄饒命。
然後就看到了處弼兄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副竹牌。
“……愣著做甚,來來來,趕緊的,正好沒事,咱們可以好好的打上幾把打發時間。”
李恪暗松了一口氣,看樣子處弼兄不是因為自己這段時間捅他刀子而存心報復,要對自己動手動腳。
一屁股順勢到了程處弼的下首,哭笑不得地連連搖頭。
“處弼兄,你難不成就是為了坐船能夠安穩的在艙裡風雨無阻的打牌,這才提議乘舟南下?”
“休得胡言,為兄我是那種因為私利而枉顧正經事的人嗎?”
程處弼不樂意地瞪了李恪一眼,麻利地洗起了牌,李恪與李德一左一右等著他發牌。
鄧稱心則開始在那裡負責煮水泡茶。程處弼一邊發牌一邊義正辭嚴地道
“之所以要坐船,我這不是想要考察一下咱們大唐的運河體系,感受一下這種成本低廉的旅行方式。”
“畢竟長安到洛陽之間,就是依靠水路為主,陸路為輔……好了我黑桃三,我先出牌。”
程處弼麻利地抄起了竹牌在手心一抹,所有的花紋與牌面都順滑地出現在了視線之中,讓他不由得欣慰一笑。
考察大唐的運河體系,當然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私底下的原因就是當初從瀘州回來的時候,在車上打牌,顛的屁股都疼,連甩牌都甩不過癮。
甚至顛得手中的牌都掉到了馬車裡邊,原本四個三的必殺炸彈,因為掉落一張,導致程三郎連續走了好幾天的背運,連輸好幾天,讓人甚是不爽。
不得不說,水路的確相當平順,特別是這樣的內河航運,沒有什麽大風,船行起來並不顛簸。
這讓程三郎等人打起牌來份外的嗨皮,這一打,就從清晨打到了日暮,反正喝飯也就是在船艙裡邊。
只是正在他們秉燭夜戰之際, 程處弼舉起了一對王,發出了一陣狂放的笑聲,然後狠狠地用力一甩,啪的一聲脆響。
在場的一乾人等,都頓時覺得一震,然後所有人就跟那滾地龍似的差點全部滾作一團。
“處弼兄!你甩牌能不能輕點!”
手忙腳亂地趕緊扶住了那差點砸落到自己身上的燭台,李恪一臉黑線地瞪起了眼珠子。
“噓……別胡說八道。”程處弼翹起了手指頭比劃了下,他能感覺到原本緩慢前行的船隻已然頓住。
“是咱們的船停了嗎?”一旁的李德忍不住打開了窗,就看到外面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
扭頭朝前,這才注意到,船頭方向的船夫正在氣極敗壞的吆喝著什麽。
“殿下,程公子,咱們的船好像行到淤泥上,動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