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角帶著人,已經沒入了乳白色的雲霧之中,再也看不清人影,深深吸口氣,一股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
董卓眼底微不可察的掠過一絲寒意,轉身離開了。
直到他走後許久,安靜的太醫院內,突然帶起一連串的血花,紅的刺目,妖豔。
“噗通,噗通。”
那是重物落地的聲音,不絕於耳,董卓帶來的侍衛,全部仰面倒下,脖頸處有一道傷口,深可見骨。
嘩啦啦,嘩啦啦!
傾盆大雨接踵而來,連成了一道細密的線,在這個乾燥的夏天,卷起久違的土腥味。
可太醫院前,雨水都是血紅的,帶著腥味。
太醫們戰戰兢兢,就這麽待在太醫院內,直到夜幕降臨,這才鼓起勇氣,從屍體上走過,逃似的離開了這裡。
…………
…………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靈帝緩緩睜開眼睛,刺目的光明讓他一陣失神。
過了許久,他才發出一聲不知道是慶幸還是悲哀的笑聲。
“毒已經侵入你的五髒六腑,更加上昨天你又惹上風寒,如今,很少有醫師可以醫治你了,或者說,你已經病入膏肓。”
靈帝動了動,掙扎起來,半靠在床頭,有些氣喘,可他的眼神卻無比平靜:“你還活著,為什麽不就此遁入塵世,這番跳出來,真的會死的。”
“死嗎?”
清苦道人微微搖頭,似乎並不在意,他只是自顧自的搗鼓著手中的藥材,笑道:“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人活一生,不過為了胸中一口氣,這一口氣啊,或是執念,或是責任,或是不甘,當這一口氣泄了,也就不想活了。”
“這叫哀莫大於心死,不過我啊,總想著讓天下人,都可以站在土地上,仰望這片星空,所以啊,我不會死的。”
靈帝撇了撇嘴,有些訝異:“自家兄弟死了兩個,黃巾也已經被鎮壓的七七八八,這樣你還不死心,說起來,我還真是有些佩服你了。”
“不,陛下莫非認為,實現目標就這麽一條路嗎?不妨換換想法呢?”
“所以你投靠董卓了?”
清苦道人面不改色,緩緩笑道:“投靠也不盡然,只是各取所需罷了,他要我幫他擋住王熠,而我,上次棋差一招,如今再博一局,也算了卻心中一樁夙願罷了。”
“我也不是瞎子聾子,幾十萬盟軍兵臨城下,就憑你們,擋不住。”
靈帝眼神平和,似乎在陳述一個事實:“不光是你們,就算是再來二十萬西涼鐵騎,也擋不住,你們擋不住的不是那幾十萬盟軍,而是那些人,那就是大漢不曾折斷的脊梁,你明白嗎?”
“哈哈哈。”
清苦道人第一次笑出聲來,也是第一次停下了手中鼓搗的藥材,只見他緩緩起身,有些不忍打擊這個剛醒的病人,可還是開口了:“幾十萬盟軍,被一個華雄打的不敢出城,那些你所謂的脊梁,一個也沒出來,陛下可曾知道,斬殺華雄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馬弓手。”
“呂布出虎牢,一往無前,銳不可當,盟軍又有幾個人敢出戰?說實話,這些盟軍,我從未放在眼裡,甚至,在我眼裡,盟軍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
“所以啊,陛下還是不要對他們抱太大的期望,一群爭名奪利之輩,真正想複興漢室,解救陛下的,不過幾人,如此,陛下還覺得他們是所謂的大漢脊梁嗎?”
靈帝有些沉默,事實而已,他並不想否認。
張角似乎覺得這麽說,對於一個大病初醒的人有些不太友好,於是他又緩緩坐下,
開始鼓搗起手裡的藥材:“也不能這麽說,我看那盟軍中啊,還是有幾個人稱得上大漢脊梁的,比如說王熠那小子,還有一個曹孟德,劉玄德的話……算了,這個人有點深,我也看不透,其他的,就……總之還是有幾個的。”靈帝臉色平靜,似乎波瀾不驚,可他終究是有些疲倦了,半躺著的身體重新躺了下來,雙眼看著華麗的床幔,不知道在想什麽。
只有張角一個人,似乎經過一次失敗,看開了許多,也有些絮絮叨叨了。
“陛下,前不久啊,我去過長城一趟,沒想到啊,天穹都是血紅色的,到處彌漫著讓人反胃的腥臭味,我還見過王熠那小子的軍隊,莽雀騎還是什麽的,還在那裡訓練……”
“話說回來,王熠這小子,人還是挺不錯的,看得開,有血氣,也有頭腦,不得不說,陛下你看人的目光還挺準的,不然啊,可能很久以前,你就敗在我手下了……”
窗外,大雨紛飛,連接成一塊塊銀幕。
窗內,富有獨特旋律的搗藥聲,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錯覺。
終究是覺得累了,張角伸了個懶腰,看著手中研磨好的藥材,嘴角不經意的笑了笑。
又撇了一眼已經睡著的靈帝,終究還是輕輕收拾好了藥材,走出門外。
張讓面色焦急,在屋簷下來回度步。
王越如同雕塑一般,目不斜視,就這麽怔怔的看著遠處的銀幕。
“哐當。”
明顯被控制的開門聲響起,是張角。
張讓急切,正要開口,張角只是比了個噤聲的模樣,然後扔給他一包藥材。
“煎藥去吧,沒事了。”
張讓長出一口氣,心中安定,雖然不明白張角為何救人,可他並不是拎不清的人,於是他拱手道謝。
“多謝,多謝。”
“嗯。”
張角微微頷首,轉身進門了,正要關門時,張角似乎又想起了什麽,補充道:“對了,如今你在皇宮怕是還不如我,可能煎藥都沒人幫你,王越,陪他走一趟吧。”
“是的,先生。”
王越點了點頭,撐開了手中的油紙傘。
門已經關上了,張讓看著鋪天蓋地的大雨,心中擔憂,看了看準備出發的王越,還是忍不住道:“王越先生,能不能幫我把藥拿著,不然……泡濕了,效果就差了。”
“……”
張讓看著沉默的王越,還是吐了口氣,沒有任何埋怨,只是將藥材放在了胸口,緊緊抱住,整個人已經衝了出去。
“你幹嘛?”
身後,一股大力傳來,張讓不明所以,對上了王越緊蹙的眉頭,有些不解。
王越只是默默後退一步:“慢寫走,這麽快,我不好撐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