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當然知道王忠嗣為何又要提雪花鹽這事。可這種牽扯到邊關守軍,拿屁股想也知道後面有大能操作的事情,李泌真的不想管。
這種事搞不好就是惹禍上身的事情,自己在書院的日子不舒服嗎?神童的日子不香嗎?
至於五百文錢,韓狗兒熬鹽的地方已經找到了,他馬上就知道那些錢拿著燙手了。
“小先生,軍鹽一事我已經告訴你了,五百文錢的事情,我也可以和老郭給你要回來,你若是再睡不著覺,我等就沒辦法了。”
這話說完,幾個人就散了。王忠嗣和郭子儀回了宿舍,李泌則和李嗣業朝前院走去。
踏雪走在路上,李泌說道:“李嗣業,剛才你一言不發,心裡是怎麽想的?”
李嗣業緊走了兩步,說道:“我聽小先生的。”
“唉……小先生心裡也糾結啊!”
一聽李泌這樣說,李嗣業便說道:“小先生在為聖人操心啊!”
李泌停下腳步,說道:“你也想到了。王忠嗣知道的事情,都是從聖人那裡聽來的。聖人知道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一句多給些錢便把這事了結了,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
“王忠嗣說,隴西軍歸隴右節度使節製,難道隴右節度使也不知道此事嗎?”
“唉!糾結就糾結在這裡。”
李泌想著,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剛才那兩位都是將來的隴西節度使。
想了一會兒,李泌恨恨的說道:“為了這兩個家夥的前程,我就給他們操心一次吧!”
“小先生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意思,走,去找我阿耶去。”
李承休坐在藏書屋裡,透過敞開的屋門,看著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花。天色欲晚,此時紅泥小爐上烹一壺香茶最是合適。
想著,李承休便想起自家那個兒子。他想出的那個烹茶法子,真是妙不可言啊!
正欲起身去找阿奴,李承休就看見漫天大雪中走過來兩個人。走在側後的那個大個子,還抱著一隻泥爐。
“阿耶,我來找你喝茶了……”走在前面的那個童兒喊道。
李承休不好酒,卻對茶情有獨鍾。先前李泌沒有教給阿奴那個烹茶的法子前,李承休覺得自己喝的茶,就是和糜粥一樣的飯湯。
有了李泌的那個法子後,李承修才真正嘗到了茶味到底是什麽味道。李泌曾對他說過,茶味甘醇,先苦後甜。你先前喝的那茶水,不叫茶水叫茶湯。李承休認為李泌說的對,更是佩服自己這個兒子了。
兩人坐下後,李嗣業在門口那裡給紅泥小爐裡添了木炭,開始給李承休父子煮茶。
木炭是現成的,從取暖的銅盆裡夾出一些燒的通紅的放入泥爐裡,沒多久,銅壺裡的水就冒出了縷縷熱氣……
父子二人就這麽看著李嗣業煮茶。
直到茶水煮開了,李嗣業拿著銅壺過來給那三隻茶杯斟滿了茶,然後坐了下來。這時,李泌才說道:“阿耶,你可知隴右節度一事嗎?” 李承休喝了一口茶,品了品味道後,點了點頭才說道:“我兒問這事做什麽?王忠嗣和郭子儀都是武官,你何不問他們?”
李泌心說一頓羊肉畢羅才換了王忠嗣那小子“軍鹽”兩個字,若是問他多了,我阿娘就要沒完沒了的在灶間忙活了。
“他們雖是武官,可隴西節度一事,我聽說是十多年前才有的,想必他們知道的不如阿耶多。”
李承休一聽這話心裡就很舒服了,他站了起來,去書架那裡找了一陣,然後拿了一卷書來。
“開元記事。可惜寫此書的人只寫了十多年間的事情,就得了急病死了,真是可惜啊!”李承修將那卷書展開後說道。
“阿耶,這卷書你花了多少錢?”
“莫提錢,莫提錢。那人的後人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把此書轉讓給我的。”
李泌心說道,好吧,你高興就好。
“我兒所問的隴右節度一事,我倒是略知一二,比這書上所寫的還要多些”李承修看著攤開在桌上的書卷說道。
“阿耶,我倒是覺得你若是將這卷書繼續寫下去,倒不失為一件好事。”李泌湊過去說道。
“哦?記錄歷史嗎?”
李泌點點頭。
李承修笑了,摸著李泌的腦袋說道:“若是寫到這青上書院,寫到你這位小先生,我該怎麽寫啊?”
李泌笑容滿面的看著他,說道:“你就寫,泌七歲,能賦棋。”
李承修愣了一下,接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笑過後,李承修滿臉慈愛的看著李泌,說道:“好,就這樣說定了。現在,我就給你講講隴右節度一事”
李承修說,“我朝明相褚遂良言,河西者,中國之心腹。而這河西,指的就是現在的河隴一地。要說這河隴一地對我大唐有多重要,你等都去過東西兩市,兩市中所賣西貨,近半數都要從河隴一地通過”
李泌想起西市裡的那些胡商, 還有他們賣的千奇百怪的東西。
“而我大唐的行商,也是從那裡走向西域。故,自漢以來,歷朝歷代都以經營那裡為重。無奈,西域部族眾多,行事多變,數萬裡商路時有中斷。
到了我朝太宗皇帝時期,經過數十年征伐,那些部族才臣服上貢。當然,也有些躲得遠遠的自尋安寧的。所以,邊境和商路也相對安寧。”
“而那些不把大唐看在眼裡的,大都最後消失了。更有我大唐使節陳玄策,一人便滅了一國,堪稱奇跡。”
說到這裡,李承修臉上的自豪感不言而喻。
李承修又說道:“歷經數十年下來,大唐周圍原有七百多小國,最後竟然只剩下了吐蕃,回紇、契丹等十幾個異族朝廷。在那些異族朝廷裡,吐蕃的實力最為強大。
後來,吐蕃求親,太宗同意文成公主下嫁,吐蕃稱我大唐為上國,行子婿禮。可即使有了翁婿的名分,這做子婿的也不知謙卑,依然時常騷擾阿翁家。就這麽時戰時和,細數下來,竟是戰的時候多些。若是吐蕃不三番五次的招惹大唐,這節度使一事也就無從說起。”
說到這裡,李承修面色戚然,默然望著外面的大雪。
李泌便嘟囔了一句,“送女人換不來和平,即使是公主也不行”。
李承修猛然看向他,驚愕之余,竟是滿滿的欽佩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