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休要給皇帝上書。給皇帝上書這事他以前也做過,可他覺得這一次最為重要。
所以,他凝神沉思了許久,才拿起那隻狼毫……
“臣聞,禍起蕭牆,季孫之憂也。然吾家三郎李泌,不過垂髻之年,端坐於家中,竟有殺身之禍……此子雖時有非常人之舉,然性情溫和,多有良善之為,坊間聲名尚可,也不曾開罪他人。近日不知何故,竟遭賊人惦記,險些喪命……”
表章寫好後,李承休明日要親自送進宮中去。一名六品待製是沒資格上朝的,李承休要做的是,求見皇帝。
第二天,李承休換了官服,天不亮就向皇城去了。
這一天李泌起的也很早,一出門,就看到李嗣業和蘇煥等人都守在外面。李泌招手讓他們過來,幾個人迷迷瞪瞪的走了過來。
“隻守株待兔是沒用的,我們要反擊。”
幾人一聽頓時清醒了,都瞪眼看著李泌。
“昨日那賊人沒有得逞,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咱們只要……”
李泌說完後,李嗣業倒吸了一口冷氣。
“小先生,你要自己做餌,釣那殺手出來?”
“對,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我已經讓人給郭子儀、王忠嗣兩人捎信了,今天他們就會從城外軍營回來。”
李嗣業一聽樂了,說道:“如此一來,那殺手只要出現,就再也逃不掉了。”
其實他的真實想法是,讓郭子儀和王忠嗣保護李泌,自己就可以脫身和殺手拚上一拚。沒有他們,隻憑蘇煥幾個保護李泌,他就放不開手腳。
李泌知道他的想法,就對他說道:“李嗣業專職保護我,蘇煥你們幾個還是做老本行,在周圍觀察動靜。到時候不管我這邊發生了什麽,你們也不許靠近。”
李嗣業失望了,說道:“小先生,這不好吧?”
“沒什麽不好,有多大力出多大力,不用逞強。”
說完,李泌看了李嗣業一眼。
這邊李泌在排兵布陣,皇宮那邊,李承休趨步走在一名宦官身後。他對走道兩邊的各種裝飾瞧也不瞧,眼睛隻盯著前面那個身影。
皇帝要在興慶殿召見他,這是李承休沒有想到的。不過,他又有些慶幸。這樣,他就可以當面求皇帝保護李泌了。
為了自家這個兒子,他做什麽也不要緊,只求李泌平平安安的就好。
李承休見到玄宗後,一口氣把表章上寫的那些說了一遍。他說的略微急了點,旁邊站著的一位高個子大臣便看了他幾眼。
等他說完後,玄宗卻說道:“李承休,你說的這些奏表上都寫了,朕也都看過了,你就說說朕沒看過的那些吧。”
沒看過的?沒看過的有什麽事?自家兒子印書,是求聖人題的字。事後,也獻給了給聖人幾本。這件事聖人算是看過的,就不用多說了。
還有辦書院,建造英烈亭,這些事雖然聖人沒有親見,可他也都知道。
想來想去,李承休還真想不出有什麽可以告訴聖人的事情。
於是,他說道:“陛下,臣實在想不出有何事是聖人沒看過的。”
玄宗看了一眼站在一側的那個高個子大臣,說道:“裴光庭,我記得員修撰說過,他那卷逃戶實錄是聽了李泌的話才寫就的。那日你也在場,他是不是這麽說的?”
高個子大臣屈身回道:“回陛下的話,臣當時在場,員修撰是這樣說的。”
玄宗轉過臉來,說道:“李承休,你知道此事嗎?”
天地良心,李承休還真的不知此事。要是他知道李泌和自家姐丈搗鼓逃戶一事,他必然會製止他們。
因為他知道,這大唐的逃戶問題,猶如瘟疫,專管這事的那些官員尚且避之不及,自家兒子和姐丈還往前湊,就是自己找麻煩。
逃戶一事不能碰,誰碰誰倒霉。厲害如宇文融這樣的牛人,不也正走在流放的路上嗎?
李承休看看玄宗的臉色,覺得自己今天碰到坑小舅子的事情了。
“回稟陛下,臣事前確實不知此事。但臣願意代他二人受罰。”
李承休說完後,心說今日要把這吃閑飯的差事丟了。
玄宗沒有說話,只是盯著他看著。沒一會兒,李承休貼身的衣服已經濕透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的額頭上也冒出汗來。接著,汗珠子就順著臉面流淌下來。
李承休雖是微微低頭,但身板挺立,就這麽站著,任由汗水滴下來也不伸手去擦。
今日,不管有天大的事情發生,李承修也打算要一力擔承。這是他作為一位父親的責任,也算是這做小舅子的給姐丈一個交代。誰叫自家兒子如此多事,竟然挑唆姑父寫這麽一本書的。
玄宗看看差不多了,就說道:“既然此事不是你指點李泌的,那就是李泌自己想出來的。”
李承修咬牙說道:“臣不敢隱瞞,臣願意代子受過。”
玄宗又看了裴光庭一眼,眼神裡頗有深意。
裴光庭則拜手說道:“陛下英明。”
李承修聽了他的話有些糊塗,就看了他一眼。
這時候,玄宗說道:“看你的樣子,確實是與此事無關。”
李承修聽他這話的意思,好像有些失望,就低聲回道:“回稟陛下,確實與臣無關,但臣”
玄宗卻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好了好了,你想代人受過,我自然會成全你。若是不是過,而是功,你還想代人受之嗎?”
李承修趕緊回道:“臣豈敢貪圖他人功勞。”
玄宗冷冷地說道:“諒你也不敢。”
隨後,玄宗對裴光廷說道:“先前所儀之事,不必再議了。這員修撰確實是聽了李泌的話,才寫了逃戶實錄一書。”
裴光廷說道:“今日聽了李承修之言,臣也這樣認為。”
玄宗點點頭,有些不屑的說道:“我先前也不相信是員修撰自己想做此事的,原以為他把把事情的起因推給一個童兒,是為了保住他身後的人。現在看來,他身後的人,就是那位神童啊!”
裴光廷又說道:“聖人明察秋毫,臣不及也。”
這時候,李承修才明白過來,自家姐丈因為寫了一本逃戶實錄,這本書又引起了聖人的關注。姐丈說寫此書是受李泌挑唆的,聖人不相信,就想到了莫不是聖人想到了是自己挑唆姐丈寫這逃戶實錄的?
想到這裡,李承修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事不管是好事壞事,只要牽扯到逃戶,就是大事。李承修可不想把命丟在這件事上。
“此書雖只是詳細記錄了上百農戶如何做了逃戶,卻並沒有議論此事。可寡人看過後,有茅塞頓開之感。那些先前一直沒有想通的事情,看過實錄後也想通了。”
說到這裡,玄宗面有欣慰之色。
李泌先前讓姑丈做此事的時候,再三囑咐他,隻記錄,不議論,也就是不評議那些農戶做了逃戶的原因,就是怕有一天,有人看了此書後,會因為那些評議對姑丈不利。
而單純的一卷實錄,上面只寫著張甲是如何做了逃戶,趙乙又是如何做了逃戶,如流水帳一般,並不發表任何意見。那些看了此書的人,就會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而不會對寫此書的人有過多的成見,也就不會對寫書的人有什麽不利之處。
這就是李泌的聰明之處。
逃戶的問題是大唐的頑疾,皇帝不可能不關注。而一本實錄能讓皇帝看到他看不到,也聽不到的事實。
此書有直達天聽之功效,若是明皇真的英明,這卷書就對大唐百姓有好處。
另一個好處就是,員修撰因此可能會升官,成為他夜思夢想的五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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