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覺得明日朝會上,裴耀卿要說服的人不是皇帝,而是那些大臣們。
那些大臣每次遇到關中糧食歉收,都會隨著玄宗去往東都洛陽求食。按說他們離開長安的家,去往洛陽一住便是少則半年,長則一年的時間,怎麽說也算是一件辛苦事。現在知道裴耀卿有辦法解決此事,他們應該支持才是。
可李泌覺得並非如此。東都洛陽和西都長安之間隔著數百裡路,可氣候和物產便是天壤之別。洛陽更靠近物產豐盛的江淮地區,也從沒有缺糧之患。先前武後為帝時,就有常住洛陽不再回長安的想法。
洛陽牡丹聞名天下,一座沉浸在牡丹花香中的城池,更讓這些大唐高官們留戀。
那些大臣們喜歡洛陽,不僅僅那裡只有國色天香的牡丹花,也因為有“生於蘇杭,葬於邙山”的那個說法。
所以,那些官員中,有很多人在洛陽有宅子,想著以後退休後就來此養老。死了後就順便葬在邙山這塊風水寶地上,以護佑子孫後代更為興旺發達。
出於這些想法,那些在洛陽有宅子的大臣,並不介意隨著玄宗去東都求食,想反,能名言正順的在東都住這麽些日子,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
若是裴耀卿說的這個計劃得以實施,那麽,他們想再在東都住那麽久,幾乎是不可能的。大唐官員每天也是要上班的,上班也是要點卯的,缺勤就會有禦史找到頭上來。
李泌還覺得,反對這個計劃最堅決的,恐怕還是那些在洛陽宅子裡養著二房三房,甚至四房的那些官員。
遇到雨水不調的年景,正是這些官員與他們的如夫人們最為幸福的時光。裴耀卿此舉,怕是要壞了他們的好事。
這些事,玄宗會不知道嗎?李泌覺得他肯定知道,畢竟都是公開的事情,玄宗怎麽會不知道呢。
可他讓裴耀卿大朝會時當場朝儀,這就耐人琢磨了。是玄宗不想得罪那些大臣,還是玄宗另有想法,這就要看明日朝會過後的定儀。現在要做的,就是助裴耀卿一臂之力。
隨後,李泌讓李嗣業去找吳道子。還告訴他如果找不到吳道子就找他的弟子,能找到幾個就找幾個。見到他們後就說京兆府尹有請,他們就會來此。
接著,李泌讓裴府的下人去書院,把王維、顏真卿和許遠幾個人接來。安排完後,李泌拿起裴耀卿寫的奏表看了起來……
不能不說裴耀卿這奏表寫的……太詳細了。李泌看過幾篇後,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裴耀卿寫的很好,可他忘了這是陳述一個很花錢、且得罪人的計劃,只靠那些乾巴巴的話,肯定不能讓朝廷拿出錢來。
李泌放下奏表,然後拿起桌上的筆,在一張空白紙上寫道,“萬年大計,自今日始。”
如此,便將這份奏表的格調定了下來。
等李嗣業帶著吳道子的幾名弟子,還有顏真卿等人到來時,裴耀卿已經沐浴梳洗完畢。
在李泌的要求下,他換上了那領緋紅色的官服,手裡還拿著只有上朝面聖時才會用上的笏板。
說實話,裴耀卿身材板正,個子也高,穿戴整齊後,很有大唐高官的氣勢。大唐開科取士,考核的第一項不是才學,而是品貌,長的歪瓜裂棗的肯定做不了官。
等顏真卿等人進到偌大的書房裡,看到裴耀卿如此莊重的穿著,傲然站立於書房正中,心裡就有些吃驚。
這裴府尹是要進宮面聖嗎?
那些人正這麽想著的時候,就看見李泌笑嘻嘻的在朝他們招手。
“請各位來此,是想讓大家辛苦一下,我們模擬一下朝會時的情景……”
等李泌說完後,這些人既好奇又有些擔心,可隱然又有些期待。於是,他們都一臉熱切的看著李泌,等著看他如何模擬朝會。
為了不冒犯聖駕,李泌只是在書房北面擺了一張坐塌,權當做聖人在此。然後,他讓顏真卿等人裝作參加朝會的大臣。
顏真卿、許遠等人為文官,李嗣業為武將。其實,大唐官員裡文能治國,武能開疆,文武雙全的很多,李泌這樣分,是因為李嗣業隻想扮作一名武將。
“李嗣業,你這可有些重武輕文,偏科了啊!”
李嗣業不好意思的笑了,說道:“我也能做了文章的……”
不等他說完,李泌就吼道:“顏真卿等人刀法練的也不錯,你何時見過他們驕傲過?”
李嗣業暗自吐了一下舌頭,趕緊開始擺弄裴府下人們拿進來的那些方形木板。那邊顏真卿等人聽了李泌的話,做起事來更是賣力了。
不多會,李泌交代的那些事情他們就準備齊全了。
一直站在書房正中,保持大唐高官威儀的裴耀卿,這時候才聽李泌說道:“老友,可以放松一下了。”
裴耀卿舒了一口氣,心說這站堂的定力,還真的常常練習才行。
大唐官員上朝,若是小朝會還好,上朝的官員主要就是三省六部和各台司的主官,以及各部侍郎級別的官員。像裴耀卿這個品秩的官員,只要不奏事,基本上可以坐到散朝。
可明日不一樣,明日是初一日,按照規製是大朝會。只要是住在長安的五品以上官員都要上朝。這樣一來,上朝的官員就多達數百名。
到時候大殿裡別說是坐著了,站都站不開,很多官員就只能站在大殿外面聆聽聖音。
裴耀卿明日要奏事,而這件事一時半會又說不明白。所以,他就要從朝會開始,一直站到朝會結束才行。
數個時辰站在那裡,還要陳述己見,年紀已近六旬的裴耀卿不一定能堅持下來。而一名數個時辰都能站如松、同時還能侃侃而談的官員,本身就能給自己加分,也能讓他說的那件事更有分量。
所以,李泌對他說,“你先站穩了,如不倒松一般穩住。這樣,不管那些大臣刮什麽妖風,你也不會敗下陣來。”
就這樣,裴耀卿便練了幾個時辰的站功。看到李泌擺開的陣勢,他知道自己還要再練練。
站都站不穩,如何爭得過他們?這樣一想,裴耀卿忍著腰間傳來的酸痛,又把身子立得如一棵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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