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曾對王忠嗣不止一次說過,為將者不可濫用軍力。李泌說的這個軍力,主要說的就是士卒的性命。
李泌這樣對他說,是因為他得知有很多帶兵打仗的將軍,那功勞是生生用將士們的命堆起來的。
大唐的將軍不知道愛惜士卒嗎?非也。
做將軍的不知道愛惜士卒,這仗一定打不好。
可很多將軍用將士們的命換功勞的時候,卻並不是拿刀逼著士卒拚死作戰的,而是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去拚命。
這件事這樣說有點奇怪。而事實卻真的是這樣。大唐軍功賞賜向來大方,每次打仗前,只要帶兵的將軍按照此次作戰的難易公布賞格,這些將士自然會因為那些讓人眼紅的賞賜拚死一戰。
比如,吐蕃軍比較難打,朝廷便有明文規定,只要唐軍將士殺死、或是捕獲一名吐蕃將領,這名唐軍士卒便可授予那名被殺死、或是捕獲的吐蕃將領對等的官職。
殺吐蕃的王,則可成為大唐的王。殺死吐蕃的將軍,則可成為大唐的將軍。這種重賞,會讓唐軍士卒打仗時顧不上生死的。
這辦法好是好,可有一個操蛋之處,那就是遇到強敵,將士們立功心切,拚死向前,死傷也就較大。
而朝廷的操蛋之處在於,他們只看你是不是打勝了,很少會追究損耗兵力之事。這樣,很多將軍打仗的時候就不願意動腦子想辦法,而是開出重賞,讓士卒拿命去換取勝利。
這種“一將名成萬骨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事情,李泌覺得能避免還是避免。
士卒的命也是命,也是百姓家的頂梁柱。雖說打仗沒有不死人的,能少死一些還是少死一些為好。
所以,李泌時常去信對王忠嗣說,“一名好將軍,應該是愛惜軍力的將軍。名將,不一定非要站在將士們的屍骨上”。
王忠嗣在這一點上做的很好,經常是以少勝多,把自家這邊的損失幾乎降到了最低。
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他守衛新城的那場戰鬥。新城是王忠嗣的成名之戰,當初唐軍久攻不下,還有被吐蕃軍圍殲的危險。
王忠嗣到了後,運用計謀,一戰就奪回了新城。可他明白,吐蕃人不會就此罷休,一定會再來攻取新城。
果然,僅僅兩個多月以後,吐蕃人就來了,而且一來就來了三萬人馬。王忠嗣看到吐蕃人一下子來了這麽多,顯然是不惜血本也要攻取新城,心裡是又高興又擔心。
高興,是因為敵軍送上門來挨揍,總比去大草原上找他們省事。擔憂,是因為新城守軍只有區區一千人馬。
王忠嗣心說這吐蕃人也學雞賊了,知道兵出神速,趁著新城這裡的大部分唐軍撤回去休整的空當,隻兩個多月就調集了三萬人馬來攻城,顯然符合兵法上說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可他們忘了一件事,此時城中的帶兵將軍是我王忠嗣。不僅僅如此,我王忠嗣身後還有一位小先生。
雖然他遠在長安,可他來的那書信中說,“以少對多,不可硬拚。若是非打不可,將軍應置生死於度外,帶頭殺敵。”
現在這情況就是非打不可。不然,新城這裡只有被動挨打的份,隻一千守軍,早晚會被攻克。
而新城一丟失,這幫吐蕃人又可以耀武揚威的去吐蕃麥莊收麥子去了。於是,王忠嗣也沒有做戰前動員,也沒有開出重賞。
因為他知道,此時說什麽也沒用。一千人對三萬人,隻站在城牆上朝下一看,黑壓壓一片的吐蕃兵馬就能讓人膽戰心驚。
而且,這吐蕃軍還很會搞心理戰,軍中整日擂鼓吹號。牛皮鼓聲很沉悶,牛角號音也是讓人聽上去很不舒服。
還有那些黑色的牛毛大纛,放眼看去,遍布新城四周,如森林一般。
看到這些,王忠嗣心說這吐蕃人不但是下了血本,只看這些大纛,來的就不是一般的將領。果然,王忠嗣想的沒錯,經過打探,得知這次帶兵來打新城的就是吐蕃讚普的親弟弟。
王忠嗣不在戰前給手下那一千人打氣,是因為他知道此時說什麽也沒有用,就是開出再高的賞賜,那些士卒也不會出城殺敵。
王忠嗣沒有多說什麽,而是他要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一個十分樸素的軍事理念,那就是面對強敵,害怕是沒有用的。
是時候表演一場各人秀了。想罷,王忠嗣挺槍策馬,隻帶著百十名親隨殺向敵軍……
史載,王忠嗣“單馬進,左右馳突,獨殺數百人。”
當然,這個記載有點誇大,王忠嗣身後還有一百多親隨。但是,這一仗王忠嗣獨殺數百人這件事卻沒誇大。
吐蕃人也就是這一戰後,才對王忠嗣心生膽怯,只要聽到他的大名就望風遠遁。那一戰,留給吐蕃人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大了。
隻想想就很可怕,王忠嗣騎在馬上,殺的像個血人一樣。手裡的長槍禿了,又抽出橫刀劈砍。最後,還連發幾十箭,射死了不少驚慌失措的敵兵。
最主要的是,他衝的過於猛,使敵軍陣腳大亂,其余的唐軍士卒趁機一齊殺了過去,吐蕃人就此大敗。
這一戰,王忠嗣位列名將。
今日,李泌問他是不是也做了拿將士性命換取功勞的事情,王忠嗣便搖搖頭說道:“忠嗣不敢做這樣的事情。我內疚是因為手下有一支隊伍,他們視我為父……”
原來,王忠嗣先前被發往東陽府練兵的時候,因心生怨言,被李泌去信罵了一頓。於是,他冷靜了下來,也不再把自己的身份當回事,隻想著好好練兵。
東陽府原先有五百士卒, 王忠嗣又招收了一些,湊到了八百人。然後,他就與這八百人同吃同住同訓練。
結果,這八百士卒不但成了精兵,還對王忠嗣十分忠心。更有一些年歲小一些的士卒,竟視王忠嗣為父。
後來,王忠嗣奉詔去往河西參戰,這八百士卒就要跟隨他一齊去。沒有軍令,王忠嗣也不能擅自帶著八百東陽府兵去河西。
可那些士卒不乾,非要跟著他走。王忠嗣好話說遍,最後不得不拿出軍法嚇唬他們。
結果,有一百多名士卒紛紛說道:“我等來此練兵,是在農閑季節。現在正是農忙時節,按照規製,我等可回家種地。”
王忠嗣一想也是,當初征召他們的時候,就說是農閑練兵,農忙回家做活。於是,王忠嗣就批準他們可以回家。
可王忠嗣出發去河西的那一天,一百多士卒卻披掛整齊,早已在官道兩側等著他了。看著這些自帶兵器馬匹乾糧,要與自己去殺敵的士卒,王忠嗣流淚了。
就此以後,王忠嗣就有了這支親隨衛隊。而王忠嗣今日想問李泌的就是,這樣一支隻認他為主人的隊伍,算不算是他養的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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