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樹林中響起了稀零的掌聲，未明與風吹雪緩緩走了出來。“呵呵，方雲華，你的演技與智謀真是令人欽佩，只可惜這兒沒什麽人，這麽點掌聲可對不起你剛才的表現啊。”帶著笑容，未明淡淡說道。方雲華猛地吞下一口涎水，臉色也變得煞白，未明的身手他十分清楚，昔日在少林集合三大神僧之力都未能將他拿下，自己一人絕無勝算，只能拖延時間了。“我當是誰呢，這不是魔教走狗東方未明嗎，虧你竟有膽量在武當山腳現身。你……這頭紅發，你是當初那個殺手！真是蛇鼠一……”銀針精準地扎在方雲華的右頰，針上藥效發作，很快腫成一團，麻癢難當。“賊喊捉賊，姓方的，你的功夫都練到臉皮上了麽?”風吹雪鄙夷地看著方雲華，冷聲說道。“我、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我方雲華，絕、絕不會向你們這些魔教妖人低頭！”方雲華捂著右頰，支支吾吾地說道。

　　“呵，不低頭麽，那可再好不過。雪妹你照顧古兄還有何姑娘，至於他，交給我。”說了聲小心後，風吹雪便朝何秋娟走去，而未明身形一晃，已經來到方雲華面前。“唔！”方雲華還不及舉劍迎戰，未明的六脈神劍已經射入他的右肩。“啊啊啊啊！”雖未見血，但劍氣傷及經脈，這右手怕是廢了。“東方未明，你可不能殺我，否則你們的罪名就更洗不清了！”生死關頭，方雲華靈機一轉，高聲叫道。聞言未明皺了皺眉，雖然有些不甘，手上動作卻停下了。方雲華所說不差，自己與古實均是戴罪之身，除去方雲華不免有殺人滅口之嫌。就算到時何秋娟力挺他們，也極有可能被誤認為是遭二人威逼所致，難以洗刷冤屈。

　　“嘿嘿，東方少俠，打個商量吧，其實我們也沒什麽仇怨，放我一馬，我就當此事從未發生……”“當我是三歲小孩不成?我會相信你的鬼話?”未明冷冷說道，方雲華還欲狡辯，卻突然聽見周圍樹叢發出沙沙聲響，當即大笑道:“東方未明，以為自己贏了嗎?出來吧，天龍教的朋友們！”原來是早有預謀，故意在今日勸說卓人清與何秋娟對峙，到了此處方才出手攔截，事先聯絡好了天龍教徒掩護麽……看著草叢中走出許多天龍教徒，雖然並不合宜，但未明還是不禁欽佩方雲華的心機。“嗚哇哇哇！”突然一個面相忠厚的男子躍了出來，長劍揮舞，立時砍倒了數名教眾，竟全是殺招。未明心下了然，大步趕上，兩人前後夾擊，這些教眾頓時橫屍當場。“師、師叔?”方雲華難以置信地看著古葉，此人平日看著謙恭溫和，從不過問門中事務，怎會突然出現在此地，而且身手還如此毒辣?

　　“爹……”風吹雪早已解開二人穴道，見到古葉，古實垂著頭戰戰兢兢地迎了上去，未明這才假意說道:“您是……古實的父親?”“在下古葉。”男子對未明點頭行禮，聲音十分溫和，然而他掃向方雲華的那一眼，當中蘊藏的寒芒卻令未明不禁起了雞皮疙瘩，“剛才的事我全部看見了。孽徒方雲華，勾結魔教，戕害同門，誣陷忠賢，我武當竟出了你這等敗類，真是師門之恥！”方雲華渾身發顫，古葉身為武當三聖，說話極具份量，有他出面，此事再無轉機。古葉又扭頭看向古實，歎了口氣:“實兒……爹爹對不起你，這些日子，委屈你了……”“爹爹，嗚嗚……”古實撲進古葉懷中，放聲大哭起來，背負汙名，風餐露宿，這些日子對於一帆風順的他確實是前所未有的艱難。

　　“古道長……不知你怎麽會……”“呵呵，

實兒的身影，貧道自然不會看錯。再說，逍遙谷東方少俠和這位女俠從邊門潛入我武當，貧道自然也得留心。”那時的視線，果然是古葉道長麽，此人雖看似忠厚，然而心思縝密，城府深沉，遠在卓人清之上。“古道長，實在對不住，在下一心想要洗刷自己與古兄的冤屈，故而不願打草驚蛇，冒犯武當之處，還請道長恕罪。”“無罪可恕。”古葉溫柔地拍了拍古實，然後看向未明，眼中只有真摯的感激之情，“東方少俠當日在掌門師兄壽宴之時，不惜牽連自身也要為實兒仗義執言;而後更出手相救，哪怕會被扣上勾結魔教的汙名;今日又是不辭辛勞，趕赴武當替實兒平反。貧道對於少俠，只有感激二字。此前只聽實兒提起過少俠的風骨，今日親眼相見，果是一個願意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性情中人。實兒，你以後記得要多像東方少俠學習，能結識這樣的朋友，是你的福分。”“是，孩兒一定會盡力向東方兄看齊，而且孩兒也得回報他的恩情才是。”　　“道長過譽了，不過是俠者分內之事，又何足道哉?”古葉微微一笑，也不答話，轉身仔細搜索魔教妖人的屍首。沒過多久，他就從屍體懷中找到一封信件，看到信件後，方雲華面色愈發蒼白。見到他的反應，古葉冷冷一笑:“這孽障既然設下埋伏，貧道便猜想他們之間可能有書信往來，果然如此。人證物證俱在，他便是再巧舌如簧，也非得認罰不可！何姑娘，東方少俠，貧道這就要將此孽徒壓回武當，交由掌門懲處，還望幾位一同上山作個見證。”何秋娟看著方雲華，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便悄然跟在古實身後，而未明自不必說，洗刷汙名乃是他夢寐以求。

　　“真、真是雲華的字跡……”看著信件，卓人清隻覺天旋地轉，信上的筆跡他無比熟悉，而上面的內容卻可謂觸目驚心，“想不到卓某這些年來，竟教出一個誣陷同門，勾結魔教的逆徒，我……咳咳！逆徒，逆徒啊！”卓人清氣到極處，不由咳嗽連連，張姝慌忙走上來為他捶背:“師兄，切莫太過自責，是我不對，都怪我沒管教好雲華，才會讓他……”看著跪在地上，雙手被綁，臉色慘然的方雲華，張姝不禁淚如雨下。方雲華八面玲瓏，舉止得體，比起木訥的古實一直更得她的歡心，想不到最後卻……“卓掌門，張夫人，莫要忘了你們還有一個敬愛師門，誠樸踏實的好徒弟！”未明朗聲說道，同時將古實從古葉身後拉了出來。

　　“師娘……師父……”雖然已經真相大白，但古實仍是戰戰兢兢，見狀卓人清更是愧疚，柔聲說道:“實兒，很好，你沒事真是太好了，為師對不起你……”“實兒，來！快讓師娘看看，怎麽消瘦了這許多，實兒你受苦了！”兩人昔日對古實有多少怒火，此刻便有多少內疚，卓人清真恨不得將一切都傳給古實作為補償。而見到兩人終於原諒了自己，古實也是淚流滿面，撲到張姝的懷中嚎啕大哭起來。“實兒乖，師娘對不起你，一會師娘親自下廚，做實兒最愛吃的胡辣湯好不好?”“嗚嗚……好，師娘……嗚嗚。”“東方少俠……”卓人清看向未明，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古實是他徒弟，雖然虧欠，倒還有補償的機會，可是未明他又該如何賠罪呢?

　　“今日多虧少俠查明真相，否則卓某顢頇無用，只怕累了我徒兒背負這冤屈一生！而且……卓某得向你致上最深的歉意，因我這孽徒之故，累得你身敗名裂……卓某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補償你才好……”“卓掌門言重了，以當日的情形來看，古兄確實百口莫辯，在下亦是如此。所謂當局者迷，若是處在卓掌門的位置，恐怕未明也會做出一樣的判斷。好在真相大白，未明如今只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卓掌門能助未明洗刷冤屈，家師年邁，身體欠佳，實在不能禁受打擊……”“對，對！翠山，傳我命令，吩咐門中所有的武當弟子，即刻下山，給每個門派送信，為東方少俠洗刷冤屈！還有市集、酒樓、任何可能討論江湖事件的地方，都派人去張貼布告，全力辟謠，快！現在就去，盡快還東方少俠清白！”

　　叫翠山的青年領命而去，未明躬身致謝:“多謝卓掌門，此番真相能夠大白，古兄與令媛……呃……”看到何秋娟狠狠瞪了自己一眼，未明急忙改口，“何姑娘均是功不可沒，可絕非在下一人的功勞。”“幸好何姑娘沒事，不然我會一輩子怪罪自己。”古實也回過神來，輕聲說道，聞言何秋娟愣了一下，俏臉居然閃過一絲緋紅，但她很快就別過頭去，努力避開古實的目光。“唉，娟兒……卓某……對於你們母女，卓某實在……唉，我真是愧對你們二人，卓某不慎犯了全天下男子都會犯的錯……”何秋娟看了卓人清一眼，冷冷說道:“道歉的話，你還是留著對我娘說吧，我可還沒原諒你。”然後何秋娟轉向未明，深深施了一禮，“還有……這次多虧東方大哥相救，秋娟感激不盡，日後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開口，秋娟定當竭力相助。”雖然知道她是為了刺激卓人清刻意為之，但這刁蠻姑娘居然會如此鄭重道謝，未明還是受寵若驚，急忙回禮。

　　“唉，那麽現在只剩一件事了……”卓人清歎了口氣，隨後抽出佩劍，“孽徒，今日我就要在真武大帝面前一劍刺死你！”“師父，不要啊！我知道錯了，我一定會改的！你就當放過一條狗一樣放過雲華吧！”雖知絕無生機，但方雲華如何能甘心就戮，抱著最後的僥幸，奮力哀求。“你……你……”見到他毫無尊嚴的模樣，卓人清更是心痛不已，這一劍竟是刺不下去。“東方兄，未明大俠，求求你勸勸我師父吧！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若開口，師父一定……”“方兄客氣了啊！”未明冷笑一聲，“在少林栽贓嫁禍，令我身敗名裂，剛才還想聯合天龍教眾將我滅口，這樣的好朋友，未明可無福消受！”見到未明不肯幫忙，方雲華又轉向古實:“古師弟，我們十多年的情誼，從小一起長大、練功！你不會忍心看我喪命吧，師弟，救救我……”“師父……您放過師兄吧，他不會作惡了……”古實心慈手軟，見到方雲華的狼狽模樣，不由開口求情。

　　“不成，實兒你太過善良，這個孽徒留不得！”卓人清搖了搖頭，拒絕了古實的求情，同時硬起心腸，舉起長劍。“不，不要！別殺我！啊啊啊啊！”方雲華情急之下，竟掙脫了繩索，他自知今日有死無生，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何秋娟，都是你這個賤人的錯，要是你肯乖乖聽話就沒這麽多事了，我要拉你一同陪葬！”方雲華撿起地上的君子劍，朝何秋娟衝將過去，卓人清萬料不到方雲華會垂死掙扎，怔了一瞬竟未來得及出手攔阻，方雲華出手又快，何秋娟也不及拔劍抵禦。“不好！”風吹雪心中一凜，正要上前幫忙，未明卻拉住了她的手。這個距離，卓人清趕不上，有人可以。“師兄不要！”“唔……呃啊！”情急之下，古實擋在何秋娟身前，同時使出了太極拳的乾坤挪移手法，方雲華右手經脈受創，劍勢大不如前，故而長劍竟被古實牽引，反而貫穿了自己胸口，頓時斃命。君子劍殺死了偽君子，這結局真是再合適不過。

　　“師、師兄……”古實不敢相信這個事實，看著自己的雙掌顯得有些無助。“這禽獸死在了自己劍下，倒是便宜他了。”何秋娟看著方雲華，恨不得上前補上幾劍，不過礙於大庭廣眾，她也隻好作罷。“實兒，快讓師娘看看，有沒有事……”張姝關切地叫道，古實搖了搖頭，朝張姝走去:“我沒事，師娘……”“謝、謝謝你，古實……”看著古實的背影，何秋娟俏臉再次通紅，輕聲擠出這些字來。張姝聞言一愣，然後看向何秋娟，她老於世故，自是一目了然。因為易蘭的緣故，她的確不喜歡何秋娟，但愧疚壓過反感，她決定幫古實一把。張姝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那個，實兒，沒事便好。何姑娘這次也受驚了，實兒，依我看就由你送她返回天山，路上也多個照應。”“啊?咦?！”“我、我才不要這呆子送呢！”何秋娟捂著紅彤彤的臉龐，大步衝了出去，看著古實還愣在原地，張姝笑罵道:“還愣在這幹嘛，真是榆木腦袋不成，快追上去啊！”“哦哦……”古實終於醒悟， 趕忙追趕出去，見狀古葉也是撚須微笑。

　　“風姑娘，老夫真是愚昧糊塗，居然會被這孽徒所誤，錯怪了東方少俠。”“若想道歉，應該和未明說才對，而且他也已經原諒你了，你特意支開他，不是為說這事吧。”卓人清讓張姝招待未明，獨自將風吹雪叫到一邊，自不可能只是道歉。果然卓人清露出苦笑，然後將那封信件遞給風吹雪:“我想請你看看，這信上的字跡，眼熟麽?”風吹雪接過信件，只看了一眼她就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猶豫片刻後，她將信件還給卓人清，搖了搖頭。“呵呵，又何須隱瞞，是雲華雇你來殺我的，對嗎?”風吹雪的舉動自然逃不過卓人清的眼睛，聞言她歎了口氣，說道:“事到如今，多問何益?”“你應該告訴我，這會令我無比痛苦，不是麽?”卓人清自嘲地笑道。

　　短暫的沉默後，風吹雪平靜地說道:“令你痛苦……這種事情我已經不在乎了。”卓人清將信件一點點地扯碎，然後灑在風中，一向堅毅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哀慟，令他瞬間蒼老了數十歲一般。“二十多年前，有一個我應該深信的人，我卻沒有相信他，這令我後悔至今。我常常告誡自己，不要重蹈覆轍，可是二十多年後，我又……”卓人清看著風吹雪，真摯地說道，“看來你比我好運，沒有犯一樣的錯誤。對了，你持刀的樣子，像極了你的師父……希望這把刀，將來可以用在濟世救人的道路上。”說完卓人清便轉身離去，風吹雪握著太刀，喃喃說道:“我……不，我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