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大營乃是三河三輔士兵的駐扎之地,雖然三河五校此時大多跟隨皇甫嵩在涼地平叛,可是還是有拱衛京都的近四千多精銳駐扎在這裡。
這裡可以說是何進的底牌所在,整個洛陽也只有這裡才算安全。
袁紹當然也知道。
“將軍,蹇碩狼子野心,居然敢伏兵謀害將軍,罪不容誅!但蹇碩掌管西園上軍近一萬,兵力眾多,這是紹中軍虎符,從即刻起,兩千西園中軍盡歸大將軍調配,請將軍帶領我等鏟除奸宦國賊!”
袁紹單膝跪地,一邊大聲說著,一邊將虎符抬過頭頂,恭敬的獻給何進。
何進驚魂未定,此時聽聞因為任西園中軍校尉和自己多有摩擦的袁紹此刻竟不遺余力的幫助自己,一時間呆立當朝。
“本初這是做什麽?”
袁紹大聲道:“紹平素雖然與將軍有些許誤會,但是那是因為天子刻意引導,不得已而為之,在剪除奸宦一事上,紹向來是支持將軍的,此時蹇碩勢大,若不合一切能用的力量,恐今日之事還會發生!”
何進聞言坐在座位上審視袁紹一翻,心中陰晴不定。
袁氏擺過他一道,若不是當初袁紹私下串聯立儲,老狐狸袁隗又在朝堂之上臨時開口,和將軍府和袁氏的力量,未必不能逼天子立儲劉辯,自己更不會交惡天子,為之前調離洛陽埋下苦果。
而自己調離洛陽這件事情怎麽想都和眼前這個看似忠良的青年脫不了關系。
但是人家今天實打實的救了自己一命,倘若今日沒有袁紹帶兵來救,何進只怕橫屍嘉德殿門前,而袁紹的這一舉動也徹底和蹇碩斷了關系,這是不可爭議的事實。
該相信他麽?
袁紹有句話說的並沒有錯,在剪除奸宦的路上,袁紹一直都是不予余力的在努力,要不然應不會被黨錮牽連,下野八年。
袁紹可是世人領袖和楷模,和宦官聯合對付何進之事若是透露出去,天下怎麽看袁氏?
何況交了虎符,袁紹還有什麽?袁府的五十私兵?
想到這裡,何進面上露出笑容,走上前去接過虎符,將袁紹虛扶起來。
“本初說的哪裡話,今日不是本初及時出現,本將早已命喪黃泉,本初說的沒錯,此時蹇碩勢大,對抗蹇碩得集合一切可用資源,這中軍虎符便留在本將這裡,但是中軍依舊由本初統領便是。”
袁紹點頭稱是,心中卻鄙夷不已,何進終究只是一介屠豬匹夫,做事缺乏氣度,若是自己,就算不收虎符又如何?若是他袁紹配合何進,不用虎符何進也能調動西園中軍,若是不配合,何進就算拿著虎符還能跳過袁紹指揮他的嫡系部隊麽?
若是袁紹真心投靠何進,何進這種舉動不令其寒心才怪,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何進拉著袁紹的手,走到座位上相對而坐,說道:“本初來的倒巧。”
“紹今日正好帶著兵士在西園演武,聽得宮門方向殺聲震天,疑惑之下帶兵來看,卻見上軍潘隱正在圍殺將軍,不敢耽誤,飛馬來救將軍。”
何進點點頭:“幸得本初救援及時,不過本將奇怪,他蹇碩一向膽小,為何今日如此喪心病狂,居然敢當中謀害於我?”
袁紹裝作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脫下頭盔撓了撓腦袋,思量道:“國朝至今二百余年,從未聽說宦官敢直接帶兵伏殺朝廷重臣,就算當年竇武,也只是被假借謀反之名害死,下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 “難道是天子對我動了殺心!”何進惶恐說道。
袁紹搖頭道:“將軍莫要自己嚇自己,天子才頒布詔令命我前往徐兗二州募兵,跟隨將軍西去平涼,這個節骨眼上怎麽對將軍有何殺心?況且若是天子下令,必然找理由明詔將軍自伐,哪有伏兵皇宮陷殺忠臣之理?若是如此,天下動蕩,何人還敢為皇家效力?”
何進連連點頭,面色陰沉下來:“蹇碩簡直喪心病狂,居然敢私自領兵謀害於我,他就不怕陛下怪罪……麽……?”
說到這裡,何進語氣一頓,眼中滿是驚恐,與眼中同樣浮現驚恐之意的袁紹對望一眼,二人都知道對方想說什麽,尤其是袁紹。
天子駕崩了!
……
“廢物!都是廢物!”
嘉德殿中,蹇碩尖銳的咆哮回蕩著,他一腳將潘隱踢了個趔趄,大喝道:“十幾個人都對付不了,還讓對方跑了,簡直聞所未聞,要你們有何用?!”
潘隱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一片惶恐說道:“原本何進匹夫都要進入嘉德殿了,哪想到不知為何他推說為陛下帶的禮物忘記在車上,上了車就要跑,屬下帶人拚死圍殺,那袁本初卻忽然帶人殺到,袁紹屬下將領顏良文醜實在太過厲害,屬下拚死戰鬥才撿回一條命……”
袁本初!
蹇碩面色猙獰,到了此時還不知這一切都是袁紹的詭計,他便也可以隨著靈帝一起去死了。
袁紹接連的陰謀讓蹇碩渾身發寒,這一串連環之計不但借刀殺人,讓自己背上弑君名聲,更是過河拆橋,讓自己和何進撕破了臉,退無可退!
端的毒辣無比!
效仿沙丘之變陷殺何進之事失敗,想必何進再笨也能推算出天子已死,天子駕崩之事捂都捂不住,屆時袁紹再以弑君之名發難與他,此時局勢當真是退無可退!
蹇碩在嘉德殿中走來走去,心中之恐懼無以複加,一時間悲從心來,居然撲倒在靈帝屍身之上大哭起來。
“陛下啊!您死的冤屈啊!您這麽一死,留下老奴一人,外面群狼環伺,讓老奴如何是好啊!”
蹇碩尖著嗓子夜梟一般的哭聲回蕩在嘉德殿,靈帝猶自帶著笑意的屍身被他推得晃來晃去,詭異無比,潘隱打了個寒顫,一刻也不想在這詭譎的地方多待,直想轉頭離開。
“令君,此時不是令君喪志的時候,當速速想應對之計啊!”潘隱勸道。
“呸!說得輕松!此時已是絕境,咱家縱是神仙在世,哪裡還有回天之策?無非引頸待戮罷了!”
潘隱諂笑道:“令君為何不去知會張公趙公,十常侍同氣連枝,陛下大行公布之事勢在必行,此時令君獨自應對何進已是不能,何進必然不會隻殺令君而放過他人,唇亡齒寒之事, 張公趙公難道想不通麽?”
蹇碩一愣,破口罵道:“那兩個老貨只怕就等著看咱家笑話,哪裡會伸出援手?”
“話不是這麽說,若是平常也就便罷,可是已然到了千鈞一發之際,何進袁紹此時聯合,明顯想要把令君帶著十常侍一起鏟除,令君與張趙二人的紛爭也不過是權力之爭,但此時早已關乎整個十常侍的安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二公總要思量一番才是。”
蹇碩沉默了,是啊,除了去聯合張讓趙忠,自己還有什麽路走呢?自己與張讓趙忠終歸只是面子之爭罷了,幾人一起侍奉靈帝長大,總有幾分香火情在,二人總不會見死不救,再說了,自己死了下一個也就輪到他們了。
“去!速速把張公趙公請來!”
“陛下啊!你怎麽就去了!”
蹇碩抱著手站在一旁,看著張讓趙忠操著公鴨嗓伏在靈帝屍身邊上痛哭的樣子鄙夷不已,殊不知這個樣子他已然以同樣的方式做了兩次。
“趙公,張公,現在天子已然大行,我等還得為以後考慮啊。”
蹇碩平靜的聲音傳到了張趙二人耳朵裡,是那麽刺耳。
趙讓隨即轉頭怒道:“你這蠢貨還敢說,你私自帶兵襲殺何進的事情早已傳遍朝野,有心之人略一思考便知天子駕崩,捂都捂不住!”
趙忠也尖著嗓子罵道:“天子忽然駕崩,還未立下太子,按照立長不立右的規矩,史侯成為新君幾成定局,你做這樣的蠢事,連給我等矯詔的機會都沒有!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