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笑聲一下鯁在喉中,驚訝的看著眼前這個玄衣文士。
“孟德莫要裝傻,難道你還看不出袁本初狼子野心?”文士扶須眯眼冷笑一聲,“今上昏聵,宦官亂政,大將軍愚鈍,加之這些年黃巾陸續作亂,天子恢復州牧之製,朝廷大權旁落,野心家們如同聞到血腥味的惡狼,紛紛開始有了動作,袁家天下仲姓,對於問鼎之事焉能不動心?”
曹操笑容漸漸隱去,沉重的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劉焉進益州,名為整頓吏治,剿滅黃巾,實則派張魯盤踞漢中隔離蜀道割據一方,有了劉焉開先例,天下人人心思動蕩,朝不為朝,早晚天下大亂!”
自年前劉焉自請益州牧下放益州後,一直有一種說法是劉焉請了術士望氣,而益州卻有天子氣,這廝原本自請交州牧,這才去了益州任州牧,總領一州之軍政。
而劉焉果然沒有讓天下人失望,一面打擊益州黃巾,一面卻派張魯坐鎮關中。張魯到了關中之後立馬創立五鬥米教宣布脫離大漢,明面上是張魯作亂,實則張魯的叛亂徹底封住了自漢中南下益州的蜀道,使得益州遊離於朝廷的掌控。
這一手玩的實在高明,也讓不少外放的刺史起了心思,比如徐州刺史陶謙,居然也開始自組軍隊,宣布軍政自治,朝廷無奈,這才封了陶謙徐州牧。
而種水校尉袁術更是借著當年南下南陽汝南剿黃巾的便利大肆在家鄉汝南和揚州一帶安插親信,儼然遙領揚州、汝南南陽一帶的軍政大權。
天下州郡實權之人,人人都在觀望,人人都在等待,他們不過在等待一個時機……
靈帝駕崩!
而袁家尤其袁紹的一系列動作雖然高明無比,可是還是沒有逃脫被一些聰明絕頂的人看穿,其中便有曹操和這青年文士。
“如今天下大亂之勢已起,公達何以教我?”
文士便是荀氏八龍中的一人,荀彧族侄荀攸荀公達。
荀攸扶須沉吟片刻,轉身注視著曹操的眼睛,肅穆問道:“孟德,我便問你一句話,你想如何?”
曹操一愣,奇道:“公達這話有趣,我問天下事,和我想如何有什麽關系?”
荀攸搖頭道:“你我自幼相交,比你和袁本初袁公路的交情還深,你想如何做自然我都會幫你,但我就想知道你曹孟德到底對這分崩離析的天下有何想法?”
曹操聞言沉默半響,開口問道:“我若想像劉焉那樣割據一方以待逐鹿又如何?”
荀攸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沉聲說道:“謀刺十常侍之中的一人,贏取士林名聲,外逃投靠一方刺史,再架空其人控其地之軍政,靜待逐鹿開始。”
“我若想複興漢室又如何?”
荀攸咧嘴一笑,眼中笑意漸起:“倘若孟德想複興漢室,自然不能讓袁本初般狼子野心之流如願,先壞了袁氏驅狼吞虎的好事,再輔佐大將軍何進平了宦官,待史侯上位以雷霆手段架空大將軍輔佐天子親政。”
“哈哈哈哈,好你個公達,這樣做和袁本初也沒什麽差別嘛!”
曹操聞言撫掌大笑起來。
“自然有差別!”荀攸笑道,“袁家已是天下仲姓,倘若單純想複興漢室,他們做周公太簡單了,只要袁太傅幫助何大將軍對付宦官,順利保證史侯繼位,自然可以有輔政之權,何必做些彎彎繞繞陰軌之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而我是知道孟德你的,全天下倘若有一人能複興漢室還一個天下太平,
我荀公達第一個相信是你。” “你別把我抬太高,摔下來我受不了!”曹操苦笑一聲,“我不過是一個西園典軍校尉,上面不要說是袁紹蹇碩,就算是鮑鴻都節製我,小小一個議郎能幹什麽?”
“那你如何選?”
曹操哈哈大笑起來:“這還用選?自然是和袁本初玩上一玩,他日倘若我曹孟德功成名就還天下一個太平,願領一軍精銳,學那班定遠,重開西域都護府,做個征西將軍足以寬慰平生!”
荀攸眼中暖色一閃,笑道:“那便和袁本初玩上一玩!驅狼吞虎的計策可不止是他袁本初許子遠還有那奸宦蹇碩玩得好!孰為狼孰為虎猶未可知也!”
就在二人談的火熱之際,忽然荀攸的下人通報,大將軍何進急招荀攸、曹操等幕僚前往將軍府議事。
“就在此時!”
二人相視大笑起來。
靈帝甚至沒覺得自己昏迷有什麽不對,他覺得這不過是極度歡愉之後的表現。自從服用了那道士給的神藥後,他總是覺得神清氣爽,行房也猛了許多,很多年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陛下,服藥吧?”
西園嘉德殿中,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處忽然走出一個年輕小道童,小道童莫約十一二歲,長得粉雕玉琢,一身杏黃道袍,頭戴青玉連華冠,若不是年紀太小,倒有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小道童左手手持拂塵,右手單手拖著一個檀木托盤,托盤上放著一隻古樸的葫蘆,葫蘆口上還封著一張黃紙符。
“老仙長,朕早有一個問題,不知為何此仙藥每次都要以黃符封口?莫不是早已成精怕它跑了?”
區區一個小道,卻被靈帝稱為“老神仙”,加之嘉德殿門緊閉,宮中沒有任何一個宮女侍衛,夕陽透過窗欞射入嘉德殿,讓整個宮殿看起蘭斑駁詭異。
小道童臉上帶著淡淡笑意,輕輕一甩拂塵打個稽首,用還沒變聲的話語說道:“陛下聰慧,是也不是。”
靈帝聞言好奇無比,笑問道:“哦?此藥服用後倒也神清氣爽,只是行房後會昏迷片刻,莫不真是成精的仙藥?”
“陛下可曾聽過捉參精的故事?”
“倒也不曾聽說,老仙長不妨說來聽聽。”
小道童輕輕將托盤放在地上,從懷中取出三支長香,拂塵杆在長香上點了一點,迎風將長香一抖,長香一頭居然無火自燃。
靈帝看的有趣,不禁撫掌大笑。
那小道童面色如常,低眉順目,拂塵在香頭上方甩了甩,只見暗紅色的香頭上冒起的煙霧慢慢在空中化成一隻人參模樣的煙圈。
“傳說極北之地黑山白水間有極品人參,人參經過千年吸收日月精華便會化形成精,即使被人采摘,片刻後也會化作孩童逃跑,采參人為了不讓人參逃走,在拔起人參之前會在枝葉上綁上一根紅綢絲帶。”
隨著小道童的聲音和在空中不斷揮舞的拂塵,那空中煙霧不斷變換著造型,一會兒變成人參,一會兒變成一顆撒腿奔跑的胖娃娃,看的靈帝如癡如醉。
小道童手再次一抖,那還未燃盡的香頭掉在地上,煙霧也隨之散去。
“老仙長一手仙術當真讓朕豔羨無比,朕明白了,這仙藥也是要成精的仙物,若是撤去黃符,只怕也要化作娃娃跑咯!”
小道童輕笑道:“雖然不是,倒也相去不遠了,此藥乃是老夫采集五種常年吸收日月精華的仙石製成,奪天地之造化,經過千百年的淬煉這才成丹,倘若不以黃符封口,只怕泄了精華之氣,雖不如那千年人參,但也不差了。”
說著他將葫蘆獻給靈帝,笑道:“陛下服用此藥次數少,但是想必也因此藥窺探到了仙界一角了吧?”
靈帝想起服用這仙藥後渾身飄飄欲仙,眼前全是立於雲端的華美宮殿,宮殿中仙娥成群的樣子忙不迭點頭。
“所以只要長期服用此藥,不出一年,陛下將平地飛升,於日月同休!”
靈帝聞言大喜,打開葫蘆到處一粒藥丸,迅速以酒吞服下去,片刻後面上浮現起不正常的殷紅,眼神也迷離了起來。
“此藥如此神奇……老神仙何不……何不自己服用呢?”
小道童聞言傲然一笑道:“老夫自幽王年間出生,距今已然生活了八百余載,早已是窺伺天機之人,倘若再服用此藥,恐遭天道報應……”
之後小道童的話在靈帝耳中越來越虛,幾近不聞,恍然間那霞光萬丈的仙宮又浮現在眼前……
小道童看著龍榻之上的靈帝搖頭晃腦哈哈傻笑,再沒有了意識,忽然雙肩一挎,癟著小嘴朝著角落叫道:“師傅,這種事以後不要讓我做了,倘若讓天子天子洞悉,只怕徒兒死無葬身之地啊!太嚇人了!”
話音才落,從宮殿一角的陰影中忽然閃身出現一個花甲老人,老人鶴發童顏,衣衫襤褸、足踏芒鞋、頭讚竹枝,腰懸一個大葫蘆,光憑這副打扮,倒真像一個陸地神仙。
“為師在你旁邊,你怕個什麽?”
老人哈哈一笑,從腰裡取下葫蘆灌了一口,暢快的歎了口氣。
“痛快啊!也只有這帝王處才能有這樣的佳釀,天下至尊酒啊,果然比一般的瑤池玉液要爽口得多!”
“師傅,咱們什麽時候走啊,我看了一下天子沒幾天好活了,蹇碩找師傅來獻藥,天子這樣的身體能吃幾幅這藥啊?若是天子殯天,你我師徒如何自處?”小道童腳一軟坐在地上,哭喪著小臉道。
“走?有酒有肉要去哪?蹇碩不過一諂媚老狗,為師不過順水推舟而已,肉沒吃夠,酒沒喝夠,錢沒拿夠,該收的命沒收,要往哪去?”
老人一面說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話,一面走到小道童身邊摸了摸他的腦袋。
小道童打了個寒顫,又不滿道:“不要老摸我的頭,會長不高的,我都二十四歲了,還是這副模樣,都是師傅你老摸我頭造成的!”
“呵呵……”老人慈祥一笑,眼光掃向龍榻之上呵呵傻笑呢喃著什麽的天子劉宏,“這只是一條早該死的命,也算為你三位師兄報個仇,還有一條……”
“還有一條?”那童顏侏儒道士不解問道,“此行不是隻為三位師兄報仇而來,難道還要殺人麽?我南華一脈自古隱居山中,何時有這麽多仇家了?”
老道士呵呵一笑,眯眼看向南邊,好似看向遠方:“還有一條該早死的命,倒是為師算差了,居然跑到潁川去了,此子破軍亂世,倘若不清除,天下恐遭刀兵不止!”
老道士說完,在徒弟不滿的抗議中再次揉了揉那小道士的腦袋。
“從此世間再無南華一脈,老夫以後姓左名慈字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