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在雜草叢生的樹林中行走頗有些不方便,袁珣一面打著火把,一手微微攙扶著深一步淺一步的何之瑤往車後樹林深處走,二人身後是五六個手執火把連弩的錦衣衛綴著。
“君瑜…不,將軍,今日苦了你了,老太傅和太仆之死,將軍還是節哀才好,倘若要妾身做什麽能夠慰藉將軍,將軍不必憐惜妾身才是……”
何之瑤聲音溫柔如水,她感受著袁珣手臂帶來的溫度,漸漸倚靠在袁珣手臂上。袁珣感受著手臂處傳來的異常柔軟,不禁微微皺眉。
“太后不必如此,我既然救得太后和陛下出來,你們的安全我就會負責到底,無需做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袁珣生硬的聲音讓何之瑤芳心一顫,瞬間鼻子一股酸意湧了上來。袁珣變了,如果之前的袁珣和她之間還有淡淡若有若無的曖昧,可是此時的袁珣冷的如同一塊萬年不化的冰塊一般。
“你……”
何之瑤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湧出來,擠出一絲微笑。
“妾身知道將軍今日心中悲傷……”
“太后!”
袁珣聲音微微提高了半分,然後壓低聲音道:“請自重……”
何之瑤的眼淚最終還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她哭道:“君瑜,你一定要對我如此冷淡嗎?難道……難道你一點都未對我有過半點心動?”
何之瑤讓袁珣陪她入廁摘花,一來是卻是心中對袁珣感激,而且許久未見袁珣,心中頗為思念,想向袁珣訴說相思之情。
其二,何之瑤很害怕。
她從十四歲進宮懷上劉辯到現在二十九歲,十多年從未踏出過皇宮一步,此時不但出了皇宮,還出了洛陽,心中迷惘恐懼。
特別是今日袁氏兩個主要的領軍人物為了袁珣慨然赴死的情景讓她意識到,袁家……似乎不像表面上那般對大漢忠誠。
畢竟二袁死時真情流露,喊得並不是讓袁珣對大漢盡忠,而是給袁珣逐鹿的資本。
什麽叫逐鹿?
何之瑤再笨也知道“秦失其鹿,天下逐之”這句出自淮陰侯韓信的名言。
似乎……似乎袁家策劃這麽大一盤棋,為的就是讓她們母子也成為了袁珣“逐鹿”的棋子之一嗎?
何之瑤不敢細想,一細想她渾身就不寒而栗。
剛才兩軍交戰的喊殺聲響徹山谷之時,不同於劉辯又興奮又恐懼,何之瑤卻是滿腦子都是害怕和不安。
她在車中細細的盤算著此時她們母子有什麽能夠讓袁珣如同在洛陽時乖乖聽話的砝碼,盤算一翻,何之瑤沮喪的發現,他們什麽都沒有。
不,也不是什麽都沒有,至少袁珣不似董卓一般殘暴,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
成為他的女人吧……只要自己成為他的女人,他總不至於為難劉辯的。
而且……這似乎也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事情,至少自己心中還是很有期待的。
可是袁珣現在的表現簡直讓何之瑤如落冰窟。
何之瑤哭泣的話讓袁珣身體微震。
他想起今日洛陽城下,還有另一個女孩哭著問他:袁君瑜,你娶我為的就是這一刻吧?
他心中微微抽痛。
“我現在……實在沒有心情談這些……”
袁珣歎了口氣說道。“太后且去摘花吧,我會守在這裡的。”
何之瑤微微點頭,擦了擦眼淚,這才走到不遠處蹲下。
淅淅瀝瀝的水聲穿了過來,倘若是平時,袁珣保不準會浮想聯翩,但是此時他滿腦子都是未來之事,也沒心思想那美人摘花時的些許旖旎。
“啊!”
就在這時,
何之瑤傳來一聲嬌呼,袁珣一驚,馬上快步走到何之瑤身邊,只見何之瑤蹲在地上,褻褲提了半截,面色蒼白驚恐,而那小腿之上隔著褲子正掛著一條青色小蛇!袁珣倒吸一口涼氣,迅速抽刀將那小蛇斬為兩截,又一刀將還在扭動的蛇頭斬為兩半。
“我……我……”
何之瑤雙眼含淚,捂著小腿掙扎著要站起來,顫抖著說不出話。
那蛇頭呈三角,必是毒蛇無疑。
難道自己才逃出洛陽,就要死了麽?
“別動!”
袁珣低喝一聲,從蹀躞之上拔出一把匕首,自戰袍之上割下一條布帶,把何之瑤腿彎死死綁住。
在何之瑤的驚呼之下,袁珣刺啦一聲撕開她的褲子,露出潔白的小腿,那小腿之上有兩個腫起的小孔,因為腿彎被綁住,正一絲絲往外回流著黑色的毒血。
“我……我會死麽?”
“忍住……沒事的,相信我。”
袁珣看了看何之瑤,何之瑤輕輕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袁珣不敢在耽擱,用匕首刀尖在那隆起的創口之上割了一個十字,然後捧起何之瑤光潔均勻的小腿,湊過去吸住傷口。
何之瑤感受著袁珣嘴唇含住他的小腿,頓時俏臉紅透,渾身微微顫抖起來……
他……
一時間何之瑤芳心大亂,隻覺得那小腿處傳來的溫度如同一股溫熱的火苗傳遍全身。
袁珣猛吸毒血,又吐出來,如此反覆五六次之後,見那吐出的血夜漸漸泛紅正常,這才松了口氣。
他從腰中拿出水囊,漱了漱口,又幫何之瑤衝洗了傷口,借著剛才插在地上的火把四處觀看,眼睛一亮。
手邊即是一株重樓,他摘下那重樓葉片,在口中嚼碎,這才覆在何之瑤小腿上,然後再次用匕首裁出一條戰袍裡子做繃帶,將傷口裹起來。
何之瑤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袁珣為她吸毒血,為她包裹傷口,不知道為什麽,心裡很想哭。
自己從未感受過一個男人如此呵護自己。
待袁珣做完一切,何之瑤再也安耐不住,一把抱住袁珣的脖子,將頭伏在袁珣肩膀上輕輕抽泣起來。
“……”
袁珣有心推開何之瑤,最後還是輕輕擁住了這個女人的肩膀,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君瑜……我好怕啊……”
何之瑤哽咽道:“這個世道變得我不認識了……我好怕啊……”
袁珣輕輕歎了口氣,誰不怕呢?在這個有兵就能稱王稱霸的世道上,誰又能保證千秋萬世呢?
即使袁珣自己是穿越者,即使他現在也算是一方諸侯,但是兵敗身死的諸侯還少麽?穿越者又如何?他也沒能改變歷史救下袁隗和袁基不是麽?
“無非都是艱難求存罷了,放心吧,我們已經逃出來了。”袁珣拍著何之瑤的背安慰道。
“君瑜,我不想做太后了……我隻想好好的過平靜的生活……求你了……”何之瑤哽咽這說道。
袁珣輕歎一口氣道:“正好此事我也想和你商議,我們要去陳留,叔祖以三公名義去信天下,廣招有識之士聯合反董。
但我不想再聯軍會盟之時讓你和陛下露面,因為此時朝廷大權旁落,人心浮動,我不敢保證聯軍之中不會再出一個董賊之輩,彼時陛下與你又會成為傀儡……”
何之瑤一聽傀儡二字心中就打顫,還未等袁珣說完,她點頭道:“依你,都依你……君瑜,答應我,我的死活不要緊,你讓辯兒好好活著……即使你……也莫要傷了辯兒性命,你答應我,君瑜你答應我!”
袁珣心中輕輕歎息,半響之後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我答應你。”
何之瑤緊緊抱著袁珣,哭道:“你不要食言,千萬不言食言,要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要我為奴為婢怎麽伺候你都可以,千萬不要食言!”
袁珣懷抱何之瑤的手臂不自覺的緊了緊……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亂世一開,刀兵之下,就真的人人平等了……尤其是何之瑤,董白這樣被卷入紛爭的女人……
他暗自咬牙,心中發誓,怎麽樣也不能讓海棠和劉彤遭遇董白或何之瑤這樣的事情。
……
不知二人在黑暗中相擁了多久,當袁珣將何之瑤扶上馬車多時之後,劉辯才蒼白著臉和唐妃相扶從戰場方向走了回來。
“姐夫……那京觀……”
袁珣點了點頭道:“對於董賊,不做此事不能震懾其凶焰,倒是讓陛下受驚了。”
劉辯看袁珣的眼神更加敬畏了。
當天完全暗下來的時候,整個戰場終於打掃完畢,袁珣一馬當先身邊跟著黃忠高覽等大將護衛在聖駕周圍,身後數千袁軍押著一萬七千被穿成串的俘虜, 在黑暗中如同火龍一般朝著冠軍縣進發。
一路無話。
當啟明星在東方升起之時,袁珣終於看見了冠軍縣的輪廓,看著闊別了近半年的冠軍縣,他感觸頗多。
半年時間,他變了很多。
馬蹄聲在遠方響起,一對騎士策馬奔來,袁珣定睛一看,戲忠帶著周倉和幾個騎士朝著大部隊策馬狂奔,周倉還是甩開兩條大腿健步如飛。
戲忠到達袁珣近前,翻身下馬,看著坐在馬上沉穩微笑的袁珣,深深吸了一口氣。拱手道:“戲忠……拜見主公!恭喜主公解救聖駕歸來!”
袁珣微笑點頭,翻身下馬,走進戲忠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身直裰的戲忠,朝著戲忠點了點頭。
戲忠從錦衣衛口中知道了洛陽發生的一切,他不敢想象,袁珣是如何從那危機四伏的地方生生闖出一條血路回到冠軍縣的,但是他知道,這個少年這半年背負著怎樣的重擔前行。
作為最早跟隨袁珣的他,心知袁珣從一個開朗豪爽,飛揚跋扈的貴公子,到現在溫潤如玉,內斂藏鋒的一介主君經歷了什麽樣的蛻變,那蛻變過程有多麽的鮮血淋漓。
此時看到他的微笑,戲忠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也許那個和他嬉笑打鬧的貴公子,自洛陽一去不返了。
“公子……辛苦了。”
袁珣忽然一把抱住戲忠,給了他一個擁抱。
“志才兄,好久不見。”
戲忠一愣,淚水瞬間湧了出來。
好像……他還是回來了。
袁閥 /89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