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悄然退場，春天還未到來。

　　依舊有點寒冷的清風微微吹拂著，小草卻急不可耐的從土裡鑽出來，長出新的葉子，一切都變得那麽新鮮，綠意盎然。

　　千條萬條的柔柳，也舒開了它們的黃綠的眼，銜泥的燕子從樹梢間飛過，落入了尋常百姓家。

　　晨曦是美麗而柔和的。

　　朝霞滿天，灑在聽雨閣的花園裡，草地已有了淡淡的綠意，栽種的梅花則開始凋零，一地落紅。

　　四季輪回，生命無常，周而複始，不過是又一輪你方唱罷我登場。

　　“梅花盛開一度，獨傲寒霜，卻也止步於春風。”郭小刀輕輕一歎，發出一聲莫名的感慨。

　　距離郭小刀上次離開聽雨閣已經過了兩個多月，安陽城中因為擂台比武掀起無數血雨腥風的日子也早已結束。

　　那段動蕩的最終結果，便是平樂幫總壇大門上多出一塊很大的橫匾。

　　上面只有四個字，鬥大的金字！

　　“天下第一！”

　　郭小刀出戰那天，碾壓群雄，北涼武師一敗塗地，無一人可堪一戰，就連能逼得郭小刀使出第二招的人都沒有，輸得太慘烈了，太絕望了！

　　當天，所有的北涼武師都灰不溜秋的離開了安陽城。

　　事實上，在此後數十年間，北涼武師再不敢隨意闖入天越國鬧事，就是因此這次的慘敗，給他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巨大的心理陰影，影響了整整一代人。

　　隨後，天越國各門各派，心悅誠服，出於莫大的尊敬，每個門派都拿出了一兩黃金，鑄成了這四個金字，送給了郭小刀。

　　盡管郭小刀婉拒多次，但耐不住武林群雄熱情，匾額最終還是懸掛了上去。

　　此後的日子，名震天下的郭小刀一如往常練武，堅持不輟修煉太白劍經和象甲功，邊增強功力厚度，邊強化橫練之軀，每天進步一點點，每天都有所收獲，也挺快樂的，也挺滿足的。

　　但就在這幾天，郭小刀感應到無論是功力還是身體強度，成長全部停滯了，就像是達到了某個極限，某個無法逾越的瓶頸。

　　“記得上次我將碎心拳修煉到極致，獲得了一個成就以及獎勵，從而強化功法，將碎心拳強化為混元碎心拳，不知這次……”

　　念及此處，郭小刀面露一絲期待，來到祠堂密室裡，迅速翻開了兩個獸皮卷軸，神情專注的研讀起來。

　　看完一遍，又看完一遍……

　　數遍之後，郭小刀抬起頭來，面帶遺憾的放下了卷軸。

　　“可能是我還沒有將這兩門武功修煉到極致吧。”郭小刀轉念一想，走出了密室。

　　在隨後的小半個月裡，郭小刀更加勤奮的苦練武功，但結果還是一樣，沒有任何進步，沒有任何成長，前途無亮。

　　郭小刀又一次去密室，希望【讀書】外掛能給他帶來驚喜，結果卻也是失望而歸。

　　“難道我已經抵達了凡俗所能達到的極限?”

　　郭小刀心頭一沉，左思右想後，眉梢忽然一挑，想起一個人來。

　　玄業寺，就在安陽城外的香山之上，每到逢年過節，前去焚香拜佛的人比肩接踵。

　　郭小刀沒有興師動眾，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換了一身便裝，便悄無聲息離開平樂幫，在一個傍晚來到了香山古刹。

　　此刻，白須高僧正靜坐禪房之中，面朝佛像，手掐佛珠，默誦經文。

　　“覺慧大師，晚輩叨擾了。”

　　突然，背後的窗戶上倒映出一個剪影。

　　白須高僧眉梢一抖，轉過頭來，瞳孔不禁為之一縮，剛點燃的佛燈下，門窗緊閉的房間裡，憑空出現一個少年。

　　“小霸王！”

　　白須高僧神色一變，連忙起身相迎。

　　“冒昧前來，請大師莫怪。”郭小刀緩緩坐下來，拱手道。

　　“小霸王親臨玄業寺，乃是本寺莫大的榮幸。”白須高僧面帶笑容，非常客氣，沒有絲毫不滿之色，就是有些意外罷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晚輩有話就直說了，上次大師在安陽城時，曾提到貴寺中有位修行者，晚輩想要求見一下這人，勞煩引薦。”郭小刀開門見山道。

　　“呀，小霸王有所不知，那位修行者其實就是老衲的師叔，法號明遠，年事已高，隱居在敝寺的後院之中，早已不問江湖之事了。”白須高僧先是一怔，遲疑了片刻，略顯歉意的說道。

　　“實不相瞞，晚輩不是因為江湖事才來叨擾明遠大師的，而是想請教他幾個關於修行的問題。”郭小刀沉著應道。

　　“這樣的話……”白須高僧猶豫了片刻，點頭道:“好，老衲可以請求一下師叔，但師叔若是不想見你，那就……”

　　“明白，凡事講究一個緣分，若無緣，絕不強求。”郭小刀連道。

　　白須高僧點點頭，離開了禪房。

　　郭小刀安靜等著。

　　“小霸王，這邊請。師叔答應見你一面，不過，他老人家年老力衰，體力有限，談話時間最好不要超過半個時辰。”不多時，白須高僧折返回來，笑著叮囑道。

　　郭小刀精神一振。

　　穿過一道拱形門，進入一個幽靜雅致的竹苑。

　　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竹屋一角，掛著一盞白燈籠，隨風輕輕搖擺，淡白的光線照得屋簷下毫發畢現。

　　一張茶幾，一個香爐，一個老僧。

　　嫋嫋熏煙中，老僧真的非常老了，皮膚乾癟如樹皮，青色的血管高高鼓突，給人沉沉暮氣命不久矣的感覺。

　　“晚輩郭小刀，拜見明遠大師。”郭小刀行了一禮，大聲道。

　　“年輕人不必如此大聲，貧僧雖然老了，但耳朵一直很靈的。來，過來坐吧。”老僧露出慈和的笑容，伸手倒茶。

　　郭小刀訕訕一笑，坐到了老僧對面，剛要開口，老僧卻擺了下手。

　　“你沒有靈根，但你的習武天賦奇高，已經罕有敵手，饒是如此，你仍然不滿足於現狀，想要更進一步，是嗎?”老僧仿佛猜透了郭小刀的心思一般，打斷道。

　　“大師慧眼如炬。”郭小刀目光一閃，坦然的點點頭。

　　“年輕人，你可知道修行者能夠活多久?”老僧忽然問道。

　　“修為越高，活得就越久吧。”郭小刀想了下，含糊道。

　　“你這樣說也不錯，修行界有‘萬年大劫’之說，意思是說，任憑你修為再高，只要沒有渡劫成仙，你的壽元最多只有一萬年。年輕人，修行者尚且有極限，你覺得凡俗會沒有極限嗎?”老僧徐徐道。

　　“大師是說，我已經到了極限，是嗎?”郭小刀深吸口氣道。

　　“不管你有沒有達到極限，你終究只是一個凡俗，懂嗎?貧僧在十歲那年，被檢測出身懷靈根，卻只是下品靈根，資質太差了，甚至沒有一個修行門派願意收我為徒，但貧僧內心躁動不已，一心渴望修行，於是背井離鄉，成為一名散修，結果奔波勞碌了六十載，修為才堪堪練氣二層，最終貧僧厭倦了，回頭時，才發現父母親人朋友全部不在了，孤零零無依無靠。直到這時，我才大徹大悟，就此遁入佛門，心靈終於獲得寧靜。”

　　老僧一臉追憶之色的感慨道:“現在回想起來，如果當時貧僧就放下執念，選擇做個平凡人，或許早已娶妻生子，膝下兒孫滿堂，安享人倫之樂。年輕人，貧僧勸你及早放下執念，不然你收獲的，只有無盡的痛苦和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