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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瓦窯外。
“哈哈哈,老家夥,不信你還不死!”
杜必書盯著突出地面的兩處山尖,一臉的快意。
額頭和嘴角的血漬仍在,由於剛剛疾跑出窯洞,氣息也有些急促。
之前,以多次的示弱作為鋪墊,又仗著對這裡地形的熟悉,終於將這個難纏的魔道凶人引入了絕地。
引入絕地,只是開始!
“山來!”
“山來!”
“山來!”
杜必書奮力揮動山河扇,連續招來三座小山,重重砸向兩處山尖中間的位置。
轟隆……
地面之上,迅速出現了一道顯眼的凹陷,向著兩側蔓延,腳下更搖晃不止。
此番舉動,分明是要徹底轟塌地下的窯洞通道。
揮扇的動作一停,杜必書連忙往口中倒了兩粒回氣丹,就地調息恢復。
連續五次施展山河扇,體內好不容易積攢的一些法力,又處在了告罄的狀態。
一刻鍾過後。
眼前的塵埃落定,腳下的搖晃也歸於平靜。
杜必書稍稍回復了一些法力,抬起左臂,在螣蛇紋身上輕按了數下。
又十余呼吸過去。
在地面的裂縫處,小螣近乎虛幻的蛇軀鑽了出來,飄蕩到杜必書的面前。
“主人,他死了!”
稟告完畢,它又飄蕩到一處凹陷的上方,在空中盤旋一圈。
“屍體就在這裡,小螣親眼所見。”
“真的死了?”杜必書鄭重問道。
“是,沒氣了!”
“會不會是龜息之類的法術?”杜必書又一次確認,還是不太相信——追了他兩天三夜的老家夥,就這樣嗝屁了。
“唔,我打包票,腦袋都扁了!”小螣這次乾脆將一隻肉翼變作小拳頭,高舉著賭咒發誓。
在它心裡,都有些鄙視主人的苟。
到了這時,杜必書終於不再懷疑:“小螣乾得不錯,你的身軀可以回歸凝實了。”
抬頭看了一眼東方,朝陽已然升起,新的一天來臨。
小黑從一旁的碎石堆旁鑽了出來,嘴裡還咬著一塊血布片,兀自向下滴血。
在窯洞通道,尤其岔路之後,由它和杜必書分工誘敵,布下了陷阱。
“小螣,以最快的速度挖掘這裡!還有你,小黑,在附近警戒,有陌生人接近就想法攆走他們。布片沒用了,找個地兒埋了!”
小螣、小黑立刻分頭忙碌,杜必書揮扇挪走礙事的一座小山後,直接盤坐地上,繼續恢復元氣。
只見小螣的身軀迅速凝實,並且漲大至一丈高,開始以一對肉翼挪移地上的爛磚碎石。每當遇到阻礙,就會蛇軀變小,鑽進廢墟的縫隙再度漲大身軀,將雜物擠開。
可大可小,可伸可縮,可硬可軟。
一炷香過去。
在它挖掘的地方,就出現了一個深坑。
嘶嘶嘶!
聽到自己靈寵的提醒,杜必書睜開雙眼,摸出鬼魂幡讓它鑽了進去。
現在是白日,以陰靈之身待得久了,終歸會對它造成損傷。
起身,走到深坑前。
坑深一丈有余,因為不穩定,四周不斷有土石滑落。
在坑底,一具擠壓變形的屍體出現在眼前,血肉模糊一片。正如小螣所言,腦袋都被砸扁,紅白之物混在了泥土磚石裡,死的不能再死。
杜必書轉身迎向朝陽,遙望牛猛驛站所在的方位,心中默念祈禱。
“牛老爹,你的仇,我替你報了,安息吧。”
祈禱,靜默,感傷。
在旅途中遇到一個和善的老人,是他杜必書的幸運;但對牛猛來說,
卻是一件喪生的災禍。不管怎麽說,是他虧欠了。
以後,路過牛家村時,再盡力彌補他的兒女長孫吧。
片刻之後,杜必書忍著惡心跳下深坑,在近乎成爛肉的屍體上一陣摸索,扣出一些可用之物,才跳了出來。
一根出現裂紋的白骨法杖。
兩個未曾壓爛的玉瓶。
一塊血跡斑斑的獸皮。
還有——
方才充當誘餌的一粒神木骰。
僅此而已。
杜必書粗粗掃過一眼,就將它們揣進了懷中。
指放唇邊,發出一聲響亮的呼哨。
等到小黑躥回了身邊,杜必書微微沉吟,抬手祭出了三粒神木骰,抓起它的脖頸縱躍其上。
赤炎劍不在,只能采用這種招搖的方式,要不然,容易被友軍誤傷。
至於吸血老妖的屍身,隨它曝屍荒野,難不成還要幫其收斂!
咻!
咻咻!
一抹流光載著杜必書前行,徑直前往青雲山通天峰。
沿途一切正常,並未瞧見大戰四起或過後的跡象,可他還是覺得心中不踏實。
……
三個時辰恍惚而去,杜必書終於望見了白雲繚繞的雲海平台,那裡依舊平靜。
四周的白玉欄杆和遠處的虹橋,未見任何破損的痕跡;虹橋另一端的碧潭中,隱約看見水麒麟龐大的身軀,依舊在酣睡。
杜必書輕松一口氣,控制著腳下的神木骰,緩緩降落。
負責巡守的兩名青雲弟子,自然發現了禦器下落的杜必書,在瞧見血袍身影的一刻,兩人神情頓時變得戒備。
“什麽人?”
甫一靠近,其中一名弟子冷聲喝問。
另一名弟子掐訣以待,皺眉看著古怪裝束的杜必書。
這兩名青雲弟子,樣貌非常陌生,法袍的樣式也是龍首峰的款式。
“兩位師兄,我是大竹峰弟子杜必書,在外完成了掌門交予的任務,特來複命。”
杜必書朗聲回應。
“杜必書?沒聽過。”
“如何證明?”
顯然,兩人沒有參加和觀戰過七脈會武,不認識眼前大出過風頭的‘八強小黑馬’。
“證明?”
杜必書無奈一笑。
下山遊歷前,他將宗門法袍都放在儲物空間內,在眾目睽睽之下無中生有,肯定不合適。
見兩人神情戒備地打量自己,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穿的血袍,頓時反應過來。
一身邪異的血袍,其上還沾染著斑斑血跡,任誰都會懷疑。
“師兄,這身行頭是為了行走方便,莫要見怪。哦,還請通稟掌門,說我有急事求見。”杜必書耐心解釋。
“不行!今日玉清殿有貴客,掌門真人正在招待,不方便……”
“貴客?可是天音寺和焚香谷的人?”杜必書急聲追問。
“沒錯,你怎麽知道?”
“糟糕!這位師兄,還請通融通融!要不幫忙喊下常箭師兄,唔,其他的通天峰師兄也行。”
杜必書急忙向四周眺望,可惜有雲霧遮擋,遠處的山峰根本瞧不真切,更別提去尋找魔道妖人的蹤跡。
“常箭?好,你在這裡等著。”
聽對方準確說出了通天峰常箭的名字,其中一人戒備的神情略緩,微一抱拳,轉身走向虹橋。
很快,這名弟子的背影消失在虹橋的高處。
杜必書眼珠一轉,抖手摸出了山河扇展開,湊到另一弟子的身邊:“師兄,這次下山我得了一件了不得的寶物,你幫忙掌掌眼。”
“哦?我看看……你!”
這名弟子剛剛探出頭,就被一記掌刀砍在了脖頸上,面露驚駭,隨即昏了過去。
“師兄,對不住,再等下去,就來不及了!”
盡管知道對方聽不見,可他還是真誠道歉。
道歉的同時,杜必書伸手一攙,扶著這名弟子緩緩躺倒在地。
周圍的乳白雲霧迅疾翻湧,掩藏了他‘戕害同門’的痕跡。
做完這些,杜必書借著貓腰的機會,迅速從儲物空間內拽出了宗門法袍,套在自己的血袍外。
因為小黑和法杖的存在,外袍有些臃腫,還有些不倫不類。
可他顧不得許多,連忙跑上了虹橋,迂回躲過那名去稟告常箭的值守弟子,向玉清殿的位置疾奔。
有了宗門法袍開路,一路暢行無阻,沿途又遇見四個同門,都被輕松糊弄了過去。
片刻之後,繞過了碧水潭,玉清殿近在眼前。
大殿門外的台階下,十二個青雲弟子恭立兩旁,既作看守,又擔當對外迎賓的門面。
最靠近正門的位置,站著的一人,赫然是通天峰弟子常箭。
三四個月未見,常箭的傷勢早已痊愈,精神抖擻。
杜必書登時面露喜色,身形閃動數下,衝了過去。
“什麽人?”常箭冷眸一掃。
“常師兄,是我!大竹峰杜必書!”
瞧著疾速靠近的臃腫身影,常箭眉頭一皺,可他還是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七脈會武有過一面之緣,是宋大仁的師弟,且還是差點闖進四強的一匹黑馬,他印象頗深。
“杜師兄,你這是……”
因為奔跑的緣故,杜必書的領口有些敞口,其內的血袍顯露出一片,分外扎眼。
是以,常箭有些皺眉。
“常師兄,我有急事求見掌門真人!天大的急事!”
雖然惶急,可聲音不敢太高。
大殿內,隱約傳出了道玄真人嚴厲的喝問,好像是在追查魔道至寶噬血珠的來歷。
“杜師兄,現在掌門正在會見天音寺和焚香谷的貴賓,好像還在處理張小凡師弟的事……”
“我知道!要不,你喊蕭逸才師兄出來也一樣!”杜必書急聲接話。
“常師弟,誰要找我?咦,是你!”
聽到殿外的動靜,一個高瘦儒雅、劍眉星目的青年邁步走了出來。
正是道玄真人座下二徒,蕭逸才。
“見過蕭師兄,好久不見。”杜必書趕忙抱拳見禮,然後急迫地瞄了一眼大殿敞開的兩扇大門,“我有重要的事稟告掌門,或者單獨說與你也一樣。”
蕭逸才聞言一愣,隨即有了決斷:“好,你隨我到偏殿吧。”
偏殿內。
“你說魔教四大派系即將攻山?消息是否可靠?”
聽完杜必書的講述,蕭逸才騰地一聲站起,面沉如水。
畢竟,這個消息太過駭人,東海流波山的一場正魔道爭鬥剛剛結束,按理說魔道不該有大動作才對。
“沒錯,還請蕭師兄即刻稟告掌門師伯,唔,青雲門內也有魔道的內應!”
偏殿與玉清殿主殿僅有一牆之隔,兩人不敢過於大聲。
“魔道內應?好,我這就去!”
蕭逸才頗為果決,毫不猶豫走進殿後的側門。
……
玉清主殿內。
正中主位上,道玄真人端坐在那裡,皺眉望著前方,神情難堪。
其右側一邊,俱是青雲門各脈的首座、長老和弟子,表情各異;左側一邊,則是天音寺和‘焚香谷’的貴客。
兩邊人群之間,張小凡低頭跪在那裡,沉默不語。
林驚羽、齊昊、陸雪琪等五六個年輕青雲弟子跪在相對靠後的位置,齊齊在為張小凡求情。
“弟子林驚羽,願以性命為張小凡擔保!”
“弟子願以性命為張師弟擔保!”
“弟子也願以性命為張師弟擔保!”
……
……
一時間,殿內吵嚷成一片。
天音寺、焚香谷眾人在一旁也不說話,甚至冷眼旁觀。
見門下一眾弟子跪在大殿上求情,又有天音寺和焚香谷外人在場旁觀,道玄真人更覺惱火,也就在他進退兩難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輕咳。
“師父,你是不是先去休息一下,待會兒再來處置?”
出聲的,正是蕭逸才。
只見他微笑繞到前側,借著身軀的遮掩,隱晦朝自己的師父做了一個手勢。
道玄真人心領神會,重重哼了一聲,砰然拍案,將殿內的嘈雜壓了下去。
負手轉身,走向了內殿。
可是,在他的心中還是有著疑惑——是誰要見他。
自己這個徒弟向來謙卑識分寸、城府深厚,由他暫時擋一陣,問題不大。
道玄真人大步穿過內殿走廊,走進了一旁的偏殿,一眼看見了焦急等候的杜必書。
“杜必書,你回來了?”道玄真人有些意外,可隨即眉頭一皺。
因為他發現,對方還不倫不類地內穿了一件血袍,其上乾涸的血跡清晰可見,一隻黑貓在衣襟內探頭探腦。
面色蒼白,氣息不穩。
顯然,他的身上還有不輕的傷勢。
“你受傷了?可是煉血堂那裡有了新情況?放心,這裡有隔音。”
“掌門師伯,小傷不打緊,剛剛殺了萬毒門的吸血老妖!弟子先說正事!”
吸血老妖?
道玄真人不由一愣,眼眸中閃過了懷疑。
雖然他坐鎮青雲門,很少下山行走,可也知道吸血老妖的大致修為。以杜必書眼下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殺得了對方。
懷疑歸懷疑,但也分得清輕重緩急,尤其是‘正事’二字落在耳中。
“什麽正事?”道玄真人正色道。
“掌門師伯,弟子有兩件緊急事向您稟報。”
“第一,弟子剛從河陽城趕回來,意外得到一個消息,魔教四大派系聯合起來,將在今日攻打青雲門。確切地說,是攻打通天峰。”
“第二,大殿的上官策是假的,還有,蒼松首座可能是內奸,小心他突起發難!”
杜必書不想賣關子,連珠炮一般,將自己知道的消息複述出來。
與其說是兩件,倒不如說是三件。
而且,件件駭人聽聞。
道玄真人面色立變,回頭瞥了一眼與主殿相鄰的一面牆壁,沉聲問道。
“魔道攻山是真的?上官策是假的?”
“應該是真的,弟子來不及向您解釋消息的來源。”杜必書語速極快。
的確來不及,主殿還有天音寺等人候著,掌門不可能耽擱太長的時間。
嗯?
剛才,道玄掌門的話裡好像沒有提蒼松真人……或許,他已心中有數?
難不成,在這三四個月內,青雲門發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杜必書疑惑瞅向對方,等待回應。
道玄真人沉吟少許,面色反而平靜了不少。
“好,我知道了。你整理一下衣物後,由正門入殿待命,一會兒見機行事。”
說罷,道玄真人默然走向側門。
走出幾步,身後又響起杜必書的一句低語。
“掌門師伯,小師弟真不是魔教妖人!還有,您小心!”
道玄真人腳步微頓,繼而走出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