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覺得杜英這個眼神賤兮兮的。
杜英又補充一句:“那他又反對了麽?”
王猛默然。
行吧,好像說的很有道理。
杜英當時並沒有答應呂婆樓的要求,呂婆樓也只是在後續的對話中表達了期望,卻並沒有再次表示,杜英必須要保持中立。
也不知道是呂婆樓的疏忽,還是雙方的默契,反正杜英真抓住這一點,想要倒向桓征西,又繼續接觸苻堅,似乎苻堅和呂婆樓也說不出來什麽,畢竟當時雙方達成的口頭約定中甚至都沒有這一點。
“不過你還是要見苻堅的吧?”王猛想到了什麽。
這亂世之中,即使是簽過的約定,也不過是一張隨時都可以撕掉的紙罷了,什麽信用、情誼,那都不頂用的,真正頂用的還是實打實的利益,大家能夠獲得利益,那麽自然就會堅守這份和約,大家什麽都獲得不了,那麽這就是一張紙。
不過話雖如此,有這麽一張紙,總歸還是有一些約束力的,尤其是在雙方不想要撕破臉皮的情況下,或者還都需要維護自己的聲望、名氣,以招攬更多人才的情況下。
所以王猛認為,苻堅應該還是希望和杜英有紙面約定的,很顯然雙方之前的一次會面,只是相互試探,甚至單純的只是苻堅向杜英傳達出來一個合作的訊息罷了。
真正應該怎麽合作、什麽時候合作,各自的任務又是什麽,共同的目標又是什麽,其實都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甚至還有一些都沒有達成一致。
苻堅絕對不會因為杜英之前傳達出來的善意以及一些模棱兩可的允諾,就完全相信杜英。
“應該吧。”杜英緩緩說道。
“就不怕暴露出來什麽嘛?”王猛擔憂的問道。
杜英現在也算是正式的要打出晉朝遺民的旗號了,此時再見苻堅,苻堅那邊會不會已經把他當做敵人,並且設下陷阱還不好說,要是再暴露行蹤,讓蔣氏、周氏等等知道了,大家又會怎麽看待這個剛剛還鬥志高昂、信誓旦旦的盟主?
杜英搖了搖頭:“這些還不是現在就需要決定的問題,而且我也不期望大張旗鼓的和苻堅見面,除此之外,師兄莫要忘了,或許相比於我們,他······更見不得光。”
王猛一時釋然。
這倒是,因為苻堅在秦國貴族們的眼中應該是一個醉心於漢文化、不學無術的廢物和怪人,這樣的人自然是沒有威脅,但是沒有辦法委以重任的,可是這並不代表著苻萇、苻生等人會對他一點兒警惕都沒有。
想要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自然需要“在乎”身邊任何一個有可能的敵人。
苻堅雖然威脅性不大,但是他們絕對不可能對他一點兒關注都沒有。
假如讓苻萇等人知道,苻堅正在聯絡城南的各處塢堡,而且還是豎起來反旗的塢堡,又會怎麽辦?
哪怕這個人不會成為對手,但是只要有成為對手的潛質,那麽就應該盡可能的把他扼殺在搖籃中。
此時相比於杜英,更加小心翼翼、甚至如履薄冰的,應該是苻堅。
默然片刻,王猛忍不住感慨一聲:“那個位置,不好搶啊。”
“身在暗中的人,更是需要盡一切辦法去積攢力量。”杜英聽懂了王猛的意思,在旁邊淡淡的說道,“暗處的人想要上位,可是明面上的人不想讓,這背後又不知道多少血雨腥風。”
“帝王家,正常。”王猛勉強擠出來一絲笑容。
師弟這話,聽的讓人不是很舒服。 杜英則苦笑:“多少人,最恨生在帝王家。”
王猛一時無言。
權力,的確是令人害怕又令人瘋狂的東西。
他似乎突兀間想到了什麽,徑直抬頭看向杜英,目光深邃。
師弟為什麽會突然說起來這個話題,莫非他多多少少也對那個位置產生了一些想法?
不管是不是不切實際的想法,這種渴望只要產生了,恐怕就很難消磨。
王猛的神情有點兒變化,師弟的城府和心思,好像越來越深沉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壞事,這亂世之中,傻白甜是不受歡迎的。
話說回來,假如師弟真的坐在了那個位置上,那我呢?
開國丞相,不知道能不能混的上?
為什麽說到“丞相”,想到能夠完成一統天下的偉大事業,自己就會有一種熟悉而陌生的感覺?
“師兄?師兄?”杜英連喊了兩聲。
“嗯,啊?”王猛驟然回過神來。
杜英也不是師兄肚子裡的蛔蟲,當然不知道自家師兄剛才已經放飛自我、幻想美好的未來了,此時只是繼續著剛才的話題:
“現在和苻堅見面與否,也要先看桓征西的動作快慢, 並且還要看苻堅那邊是怎麽打算的。兵法有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且等著就是了。”
王猛有些無奈,自家師弟好像並沒有意識到接觸苻堅、桓溫之類的,就意味著他們將會被徹底卷入到這關中亂局之中,甚至是天下亂局之中。
不過話說回來,此次下山,師弟似乎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來的,和原本還有些觀望之意的王猛截然不同。
既來之,則安之。
師弟若是真的打算投身滾滾大潮之中,那他這個原本打算在岸上觀望的師兄,當然也不能坐視不管,怎麽也得拉師弟一把,免得一個浪花打過來,就把他拍在水底。
畢竟,這是我師弟。
做師兄的還在,沒人能欺負我師弟!
在山中的一切玩笑和吵鬧,終歸只是在山中。而今身在隨時都可能有奪命之風險的亂世裡,師兄弟本來就是應該相互扶持的。
王猛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甚至有些鋒銳。
看的杜英直發毛。
師兄,你不要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好吧。
像你這種大腿,擺出來這樣的架勢,會讓我很緊張的。
畢竟鬼知道你們這種歷史上的位面之子、時代的弄潮者,是不是本來就會有一些神奇的第六感之類的。
不過杜英還是先定下神來,緩緩說道:
“當務之急,還是加強盟約以及練兵。師兄,我等命途,不在秦國,不在典午,而在我們自己。我們自己的命途,只有自己去爭,任何擋路者,都有可能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