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的對手,好像是林氏,苻堅還遠了點兒。”王猛卻給師弟潑了一盆冷水。
苻堅再怎麽說也代表著秦國和氐人的核心力量。
杜英現在還真沒有撼動他們的實力。
“林氏不配。”杜英笑道。
“此話何意?”王猛皺了皺眉,他雖然希望師弟有雄心壯志,但是不希望師弟過於自傲。
“亂世棋局上,我們已經是棋子,苻堅也是棋子,而林氏,不過是棋子的棋子罷了,想要和我們發揮同樣的作用,林氏還不夠格。”杜英徑直說道。
王猛不由得沉聲說道:“此言雖不假,但是林氏現在終歸已經成為我們前進路上的絆腳石,要麽挖出來,要麽無論早晚,我們都得時刻提防,避免自己在這裡摔一跤。”
杜英頷首,他不得不承認,林氏的確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現在杜英不知道林氏和苻堅的合作到底有多深。
或者換句話說,林氏之中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實際上導致林氏的行為舉措如此怪異的原因,並不是家主的瞻前顧後或者更深層次的謀略,而是因為他們的家主也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一切都得順著背後那一隻手的意思來。
假如林氏內部上上下下,對於這件事都很清楚,那麽也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了,直接把林氏收拾了就是了。現在的杜英雖然沒有多少強勁的戰力,能夠和秦國或者桓征西掰掰手腕,但是收拾一個林氏還是綽綽有余的。
而且杜英可以肯定,假如自己這麽做的話,自然會得到周氏、蔣氏等等大小塢堡的全力支持,畢竟大家已經不是一次吃虧了。
不過杜英還是不打算直接這麽乾,因為林氏在之前圍攻韋氏塢堡之戰中的表現,杜英也是看在眼裡的,他不相信整個林氏上下真的全都知道背後的真相,因為杜英清楚地記得,當時林弊下令停止進攻並且和韋氏談判的時候,很多林氏子弟是不滿並且愧疚的。
這意味著就算是他們多多少少猜測到了什麽,或者已經知道了什麽,但是發自心底是不太願意這麽去做的。
背叛盟友,總歸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他們這麽做,實際上也是在拷問自己的良心。
終歸有一些人,還是有良心的。
而且杜英也不可否認,對於林氏兵馬還有物資之類的,他也眼饞。
現在正是最需要兵馬、最需要錢財的時候,林氏的確是一塊杜英不想放棄的肥肉。
“桓征西攻破商洛、抵達藍田,應該還需要幾天,趁著這幾天,我們要盡可能先訓練出來一支混編之後依然能戰之軍。”杜英徑直說道。
王猛負手看著沙盤,似乎已經在思忖藍田那邊戰事爆發之後,關中盟應該如何自處,同時他忍不住歎息一聲:“幾天的時間,終歸還是太短了。”
“以後有的是時間,但是現在,只能期望,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杜英忍不住笑了一聲,只不過他這笑聲之中,也帶著無奈。
想要幾天的時間就把一群只會胡亂揮舞鋤頭和鐮刀的農民訓練成一支軍隊,豈是那麽容易的?
“盡力就好。”王猛看了一眼杜英,有些擔憂。
勝負成敗倒也無妨,大不了從頭再來。
但是師弟最好不要因此承擔太大的負擔,人要是瘋了,那就什麽都免談了。
杜英感受到了王猛目光之中的關切,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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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的夜裡,月色如水。
這座龍首原下的大城,此時蟄伏在黑暗中,像是沉睡的巨獸。而那城中為數不多搖曳的燈火,似乎就是巨獸即使是在沉睡的時候,也不會閉合的雙眼。
這光亮自然來自於秦國的宮城。
倒並不是因為秦國親貴們在這種時候還在飲酒作樂。
亡國關頭,飲酒作樂是真的沒有心情,像是陳叔寶這種外面打仗、家裡跳舞的“膽大”的主兒,還真不多。
桓溫大軍的前鋒已經殺過商洛,沿途雖然還有太子苻萇和淮南王苻生等人率軍節節抵抗,但是防線都已經被衝撞的七零八落,他們頂多也就是在側翼起到牽製的作用罷了,甚至太子苻萇早就已經率親衛抵達藍田大營,負責執掌藍田防務。
藍田,就真的已經是長安城郊了,歷史上的那個秦國,即使是最倉皇、最敗落的時候,也依然把敵人死死地阻擋在藍田。
而現在的秦國,似乎並不具備這個能力。
什麽是風雨飄搖?
在這個無風無雨的夜晚,秦國親貴們感受到的就是風雨飄搖。
尤其是丞相苻雄還被牽製在長安城南的各處谷口,潼關守將雷弱兒也被蠢蠢欲動的關東群雄所牽製,此時更是來不及直接率軍支援長安——當然雷弱兒是不是也打算作壁上觀,那就不得而知了,畢竟他是羌人,不是氐人。
羌人和氐人可以同富貴,但是現在能不能共患難,那就不得而知了,顯然氐人也沒有對羌人抱有太大的期望。
此時長安城內的燈火,正是氐人親貴、豪酋們在按照皇帝的吩咐,清點府庫、討論戰報,制定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在這連城一小片的燈火裡,有一點燈火和那其余一群燈火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往近了看,就像是一葉小舟,獨自飄蕩於黑暗之中。
傅學,也就是苻堅,此時靜靜靠在窗前,手中捧著一卷太史公的《史記》,讀的津津有味,似乎外面的“風雨”和喧鬧,都和他沒有什麽關系。
不過說句實話,似乎在氐人親貴們的眼中,這些事也的確和他沒有什麽關系,不然都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正是群策群力的時候,苻堅不應該如此悠閑才對。
房門推開,走進來的正是呂婆樓,他看到了苻堅這個架勢,不由得露出詫異神色,就差直接說“我的公子喲,這都什麽時候了,你竟然還有好心情在這裡看書?”
知不知道桓征西的前鋒已經逼近藍田?
苻堅一眼看到了呂婆樓臉上浮現出的驚訝和揮之不散的擔憂:“呂公深夜前來,可是有好消息?”
呂婆樓苦笑一聲,現在正是整個秦國上下“久旱求甘霖”的時候,要是有好消息的話,我至於愁眉不展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