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豁恍然。
現在多了大司馬,而有兵有權的大司馬一旦入了建康府,會稽王和謝尚書,誰能擋得住?
而他的競爭對手杜仲淵,就乖乖的回去喝西北風吧!
“報!”傳令兵疾步而來,“啟稟將軍,建康城東有戰事,江上有戰船逆流而上!”
桓豁和郗超交換了一個眼神。
郗超喃喃說道:
“看來我們得抓緊了,否則這大殿上,說不定就變成四個人了。”
桓豁打了一個激靈,轉身就要下城。
“誒誒誒,幹嘛去?”郗超趕忙拉住他。
“打建康府!”桓豁著急的說道,“莫要讓杜仲淵搶了先。”
“郎子兄!”郗超無奈的說道,“談,要先談!上兵伐謀!打仗,是最差的選擇!”
桓豁這才反應過來,訕訕一笑。
郗超撫額。
你們桓家兄弟,真是有我在的時候就選擇不帶腦子。
把你們賣了恐怕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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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將至,京口城中也多了幾分過年的氣息,衝散了原本城中壓抑的兵鋒殺機。
這也歸功於大量的財貨從關中運送過來,一路上暢通無阻,不但沿途的許昌、淮北和壽春等地,都有大量的商賈參與到隊伍之中,也有商賈帶著車隊留在當地,而且淮西也有很多商隊趕來。
這些商隊打著本地世家的旗號,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們的背後其實是桓溫以及荊州世家。
關中對此並未橫加干涉。
關中的商隊能夠順利的穿過兩淮南下,是桓溫默許的,否則桓溫在淮北和淮西的兵馬只要稍加盤剝阻攔,就能夠讓這支商隊的人數少一大半。
商賈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很容易就會被桓溫的干擾而撲滅。
雖然風險越高、收益越大,但是貿然卷入桓溫和關中之間的摩擦衝突,顯然並不是好事。
因而作為給桓溫的報酬,杜英也默許桓溫的商隊來到京口,或者順著這條重新開通並且暫時在管理上非常寬宥的道路前往中原或者關中。
有錢大家一起賺,算是默契了。
當然,杜英也不可能給桓溫太多可乘之機,六扇門也正全神貫注盯著這些商隊。
單純的來一起發財,這沒有什麽。
但是想要趁機刺探軍情,那想都不要想。
大量商隊的湧入以及對渡江的需求,使得已經在戰火之中沉寂太久的京口和廣陵,都迎來了久違的熱鬧。
京口城外的棚戶已經拆了很多,新搭建起來的屋舍,嶄新而整齊。尤其是在吳郡世家和本地的青徐世家宣布追隨關中之後,大量的木材和石材也變得更容易搜集——這些山林所產,之前很多都已經被世家壟斷,而現在則敞開了向京口方向供應。
從原來的奇貨可居,變成了現在的薄利多銷。
甚至因為關中的采購量很大,原本對此頗有反對意見的吳郡世家上下,也開始默不作聲了,然後漸漸的變成了這場貿易的擁躉。
蓋因各家各戶因此賺的實在是太多了。
不擁護的話,各家子弟、旁支,會聯合佃戶們一起,直接把家族的管理層給掀翻。
而實打實的利益到手之後,那些反對在吳郡開設工坊、推行關中新政的人,也開始閉上嘴巴,轉而細細的思索,關中新政難道真的是猛於虎的苛政,真的要把世家置之死地麽?
說不定我們之前對於新政有什麽誤解,又或者我們和新政之間並不是沒有任何妥協和共存的余地?
江左本來就是思想交匯的地方,亂世又是思潮湧起的時候,因此會有這樣的想法出現,並且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認真的思索和考慮,本來就是情理之中的。
更何況杜英雖然沒有打算強行在江左推行關中新政,但是也在動用六扇門的力量,從底層、民間出發,一點點的施加和擴散影響力,相比於世家子弟,底層的百姓雖然渾渾噩噩,但是他們對於此生的悲慘,對於江左由於世家制度存在而導致的嚴重貧富差距,還是心中有數的。
心中有不忿和意難平,那麽就可以調動起來。
一個地下的、反抗世家制度的網絡,其實正在世家子弟們一般不會低頭去看的塵埃之中交織。
當這張大網被掀起的時候,也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世家被“拔出蘿卜帶出泥”,連根拔起。
百姓能夠爆發出來多大的力量,杜英自己也不確信,而都督府上下,對此也保持疑惑,一直到他們親眼看著,一條條齊整的街道出現在城外,一座座冒著煙的工坊佇立在山前,他們才意識到,這條路,或許真的沒有錯。
“這肉是怎麽賣的?”
“現在肉不能賣,要用發的券來領,只有在那邊工地上做工滿幾個時辰,同時還完成了什麽任務,才能領到券。”切肉的屠夫頭也不抬的說道,“有券麽?”
“沒有。”杜英回答。
屠夫哼了哼:
“年輕人啊,若是不去做工的話,可吃不到肉,肉就那麽多,只有給咱們這京口做了貢獻的人,才配吃得上一口。
別看我是個切肉賣肉的,也是領的公家的活計, 一天切不夠數額,那我也沒得肉吃,頂多帶兩塊骨頭回去煮湯,給家裡的娃兒們解解饞。”
“其實也沒有什麽人來查吧?”杜英隨口問道。
屠夫這才抬起頭來,發現眼前的年輕人,衣著雖然普通,但是眉宇之間英姿勃勃、氣勢不凡,頓時不耐煩的說道:
“公子是誰家的子弟吧?你們朱門之中的人,焉知我們這些流落無家之人,這些年都吃了多少苦頭?
饑一頓飽一頓,現在總算是盼來了關中的杜都督,自從杜都督來了之後,京口才是真的不一樣了,我們這些苦海之中的人,才是真的脫胎換骨了。
所以都督讓我們做什麽,我們就做什麽,都督不讓做,那就不能做。這人啊,能在這狗娘養的世道下活了那麽久,就是老天爺給面子了,所以怎麽能做背信棄義之事?
那可是要被街坊鄰居戳脊梁骨的!
就算是都督信不過咱,來查,咱老李也敢說,這肉就連油水咱都沒有刮過,絕對沒有做任何對不起那些乾活下力氣的好漢子的事。”
杜英沒有說話,倒是杜英的身後,探出來一個男裝打扮的少女,好奇的問道:
“那只有乾活才能吃肉,若是家中只有孤兒寡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