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掌櫃亦然頷首:
“是啊,城中百姓貧苦、有目共睹,且看那街上,賣藝乞討者有、殘疾哀嚎者有、衣不蔽體者有,且非十之二三,乃十之八九。城中茅屋窩棚,迎風飄揚、幾欲為風所迫。
因此這些城中百姓,再被圍城戰事摧折,怕是走投無路了。我王師,是仁義之師、定難之師,既然如此,哪怕是圍城的時日更久一些、軍中錢糧消耗更多一些,也是值得的。
只要人都還活著,一切都還能夠賺回來。”
看這兩個家夥一副憂國憂民、大義不惜的模樣,六扇門孫元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如今南北的貿易是這種模式:
北方的羊毛皮草等運送到江南和巴蜀,換來綢緞和糧食,而關中在這個過程中主要起的是中間商賺差價的作用,順便借助這傳統的售賣關系網,售賣關中的新鮮事物。
如今從巴蜀和江左等地廉價收購的糧食,送到鄴城,價格直接翻了翻尚且趨之若鶩,且還能夠以類似於強買強賣的形式把關中的商品售賣出去。
關中商賈在這其中奔波一回,誠然冒著很大的風險,但是所獲得的收益也是可觀的。
且現在風險其實也沒有很大,只要他們不靠近主要戰場、繞路而行,那麽無論是關中王師還是鮮卑兵馬,都不會招惹和劫掠商隊,這是上面下來的死命令,沒有人敢於違抗,因為一旦抗命,那麽將會在戰場雙方都吃不開,想要轉身投降都沒得選。
所以······孫元忍不住腹誹:
余怎麽就沒有在這其中看到關中付出了多大的損失?
頂多就是沒有趁著戰亂大肆哄抬價格,仍然還維持的還算良心的波動范圍之內罷了。
因為孫元知道,這既是因為都督府那邊為了樹立仁義之師的形象,不允許,也是因為慕容垂一樣在盯著,斷不可能容許關中商賈趴在鄴城羸弱的身上吸血。
“慕容垂也是因為出於維持城內秩序穩定的需要,才會留我們性命,否則外面那些士卒早就已經張牙舞爪殺進來了。”蔣看徐徐說道,“六扇門之前挖好的密道,可以在敵人驟然破門的時候,讓多少人撤離?”
“十人左右。”孫元回答。
“雖說不能打草驚蛇,但也時刻做好準備吧,老謝,你那兒三個,我這兒三個,把能帶走的公文、帳簿和花名冊帶走,剩下的名額留給六扇門。”蔣看緩緩抽出佩刀,用絹布輕輕地擦拭著。
孫元很想說,這樣擦刀也就是個心理安慰。
但他也知道,在如狼似虎的鮮卑人面前,什麽不是心理安慰呢?
“六扇門的首要任務就是保護通事館和商曹的諸位。”孫元沉聲說道,“所以屆時六扇門有一個人引路就好,其余的六扇門將士,會盡可能的爭取時間。
在密道的盡頭,有人接應,余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所以兩位還請放心的撤離。”
“誰說我要走了?”蔣看好整以暇,揚起橫刀,“隨都督起家至今,余手中的刀,已經太久沒有飲血了,都快忘了血的滋味。”
“這······”孫元沒有想到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蔣看,此時持刀肅立,眼神之中竟然也泛出些許殺意。
差點兒忘了,據說這位文官當初也是隨著都督在關中鏖戰過的。
正兒八經的從龍元戎。
蔣看哂笑:
“都督讓余來這鄴城,是對余忠心不二的信任,按照當初的協議,此處此地,是鮮卑人劃給我關中都督府的領地,由都督府管轄,鄴城郡守無從過問,就是慕容垂來了,也得先和通事館打招呼才可以。
余身為此地主事,守土有責,如今這寸土要淪喪,余亦當以身捍衛之。
至於爾等,各有職責所系,當先離去,再圖後事。”
孫元和謝掌櫃欲言又止,因為一旦鮮卑人徹底和商會撕破臉皮,那麽他們的確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帶著整個商會和六扇門轉入地下,直接煽動城內的暴亂。
這個方法,已經在之前建康府的動亂中被證明有效,而在鄴城,受到鮮卑人欺壓和奴役的百姓、只是單純的期望能夠獲得一口飯吃的百姓,相比於富饒的江左,隻多不少。
之前的他們不走,就是因為要持續不斷的搜集消息、分派人手,不斷地通過密道和鄴城各處潛伏的人聯絡,也不斷地把能夠下放和轉移的人都先派出去,如今留在小院之中的人,也是能夠維持整個六扇門地下情報網正常運作的極限了。
“咚咚咚!”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敲響了。
屋裡、院子裡的眾人,齊刷刷臉色一變。
孫元當即向前一步,要將蔣看和謝掌櫃護在身後,但蔣看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壓低聲音說道:
“走!”
孫元沒有猶豫,轉身就對著手底下的人打了一個手勢。
密道打開,通事館和商會的人匍匐而入。
熟練地令人心疼。
與此同時,敲門聲更重。
“開門吧。”蔣看說道,接著看向身邊依舊站著的孫元。
謝掌櫃走了,他卻留了下來。
電光石火之間,有些決定已經做好,多說無用。
但蔣看還是笑了笑,用調侃的語氣說道:
“不怕死?”
“余為冀州人。”孫元回答。
蔣看一時沉默,孫元是冀州本地豪族出身,但很不幸,他的家族也已經被“南來北往”的胡人摧殘的只剩下祖上的榮耀。
所以孫元對鮮卑人的仇恨,顯然也是刻在骨子裡的。
矗立在鄴城小院中的他,腳下就是鄉土,所以本來就沒打算退,更不怕死。
門“哐當”一聲被打開。
大概是外面撞門的士卒和裡面開門的人雙向奔赴造成的結果。
一群士卒湧了進來,當先的將領高昂著頭:
“誰是這裡管事的?!”
“哐當!”
這一次,是孫元拔刀的聲音。
但刀出半截,被蔣看按住了刀柄。
蔣看微微搖頭,用力一推。
刀入鞘,其聲沉悶。
孫元錯愕的看向蔣看,而蔣看微笑道:
“色厲內荏罷了。”
孫元旋即會意,這麽蠻橫的衝進來,卻不是直接捉拿,而是開口問話。
說明對方並不是來殺人的。
至少現在不是。
蔣看一手負在身後,讓孫元能夠看清自己的手掌,此時是五指張開。
另一隻手則矜持的橫在身前,不卑不亢:
“余便是。”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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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雲層。
雲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裡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屍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裡,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汙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眯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隻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屍,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
良久之後,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於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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