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頷首:
“王師出現在邯鄲,鮮卑兵馬必然北上南下,又定然以騎兵為主。而我軍這般行徑,顯然會引起鄴城之中的動蕩,慕容垂上位不久,正是人心惶惶不安的時候,斷然不能讓鄴城空虛,所以其也會選擇讓慕容令率軍回援鄴城,放棄枋頭,或只是派遣少量兵馬監視枋頭。
反正枋頭守軍經過幾次大戰,也已經精疲力竭,且敵情未明之下,顯然以守城為上。”
戴逯對於枋頭城中的那兩位的性情倒是有了解,當下笑道:
“王文度和鄧伯夷,豈是吃虧的主?”
王坦之,鎮守太原期間,配合王猛算計太原世家,一時人頭滾滾,用最簡單粗暴的手段鎮壓住了心懷鬼胎的河東世家。
人送外號,王毒士。
鄧羌,是這一次掉人頭的主要執行者,而在此之前,他“萬人敵”的名號就已經廣為人知了。
人送外號,鄧蠻子。
這兩位,都是閻王爺看了都皺眉的人物,又怎麽可能吃虧?
這一次被堵在枋頭城中,“千錘百煉”,想來也已經憋了一肚子火了——當然,戴逯現在還不知道,雖然守城很艱難,但是王坦之和鄧羌也沒少借助城外開闊的地勢,用騎兵惡心慕容令。
因此一旦發現,或者說從王猛這裡得到了準確的情報,鮮卑人已經調集兵馬北上邯鄲,那麽鄧羌和王坦之肯定得綴在後面敲悶棍。
但······戴逯忍不住問道:
“就算是枋頭加上汲郡的兵馬,恐怕也很難強攻鄴城。”
王猛笑道:
“若是再加上苻帥麾下的兵馬呢?”
“那,那不是在陳留?”戴逯好奇。
“一條大河,很難渡過麽?”王猛反問。
戴逯撓頭。
苻黃眉現在其實並沒有承擔太重的戰場壓力,因為桓溫已經向慕容恪和慕容儁發起進攻,雙方正在青州等地鏖戰。
慕容恪想來也沒有功夫越過濟水進攻陳留和睢陽等地了。
但這說到底,不是渡河與否的問題,而是雙方分屬兩個戰區,按理說沒有辦法相互調動的問題,
“都督同意了。”王猛補充,同時在心裡默念一聲,雖然是我私刻的公章,但是仲淵會同意的。
他相信仲淵,一如仲淵相信他。
戴逯頓時再無疑惑,也理清楚了王猛的整個戰略部署。
王猛率領四萬大軍出滏口,看似是繞後奇襲,其實卻只是把鮮卑人的主力都吸引過來,而真正的主攻方向,還是在枋頭、在汲郡,而以鄧羌為前鋒,苻黃眉率領大軍在後掩殺,這的確是慕容垂在鄴城空虛之下招架不住的陣仗。
但······
戴逯還是忍不住問道:
“若是慕容垂並不把所有的兵馬都派遣到邯鄲來,那豈不是仍然還有可能將我軍阻截在枋頭或者鄴城城下,屆時······”
王猛笑道:
“布局已定,接下來便是一力破百巧了,不管鮮卑人留下多少兵馬,我軍盡全力而破之,只要能夠攻破,就是成功。
為此,余已經傳令朱序,著其率軍沿滏水南下,搶佔臨水。”
“臨水?”戴逯隻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湊到輿圖前一看,“臨水已在鄴城北側?”
臨水,所臨的水就是鄴城北側的滏水,因此臨水的地位有點兒類似於鹹陽之於長安,護衛屏障之城。
若是朱序直接殺奔臨水,那恐怕鄴城中的慕容垂就真的坐不住了,一方面得調動兵馬增援邯鄲,避免這個鄴城北大門失守,另一方面還得加強臨水的防務,盡可能將王師阻截在滏水沿岸,迫使其不能接近城池。
否則以慕容垂現在的得位不正,惹來敵軍兵臨城下,鄴城的軍心民心是要直接潰散的。
“妙也!”戴逯撫掌說道,“老朱麾下多是驍勇善戰之猛士,只要打的足夠凶狠,那麽鮮卑人定然要不斷地調兵北上,沿著滏水層層設防,這般境況下,恐怕其調動來邯鄲的兵馬都不會非常多了,又怎麽可能還顧得上遠在大河邊的枋頭?”
“所以現在為了讓鮮卑人相信,我軍的主攻方向仍然在北,需要做兩件事。”王猛說著,豎起來兩根手指,“其一,便是猛攻邯鄲,讓鮮卑人覺得我軍確有拿下邯鄲之意圖;其二,便是在枋頭示敵以弱,令鮮卑人覺得受到青州戰場戰況未明的牽製,我軍不得不在睢陽等地保留大量的兵馬,從而忽略苻黃眉的存在。
如今,第二點能不能做到,還要看王文度和苻帥他們能不能領會到余的部署了,但是至少第一點我們是能夠做到的,不是麽?”
戴逯登時來了信心,一拱手說道:
“慕輿根新敗,正是士氣低落的時候,屬下定然把他打得哭爹喊娘!”
“可以打得凶狠一些,但是也不能傾盡所有。”王猛叮囑,“諸如投石機等,能甩出去的都甩出去,那些石彈我們帶著也是累贅,而箭矢要盡量的減少使用。
否則,到時候慕容德率軍南下,慕容垂又派兵北上,算起來至少有三四萬騎兵與我會獵,我軍如何能當之?
因此沿途斥候也一定要多加探查,六扇門全部不惜代價,哪怕是暴露了,也要把敵軍的動向送出來!
一旦有大股騎兵南下或北上, 我軍即刻撤圍退往滏口。”
“遵令!”戴逯朗聲說道。
此時他已經恍然意識到,自家軍隊已經處於很危險的位置。
在刀尖上跳舞,這是戴逯之前沒有感受過的,不過若是此戰能夠全身而退,那麽定然是大功一件。
這讓戴逯隱隱又有些期待,不知道最終會有什麽樣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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枋頭城。
王坦之著人把前來勸降的使者從城門上吊下去。
也算是“禮送出城”了。
這已經是第三輪來勸降的使者了。
慕容令的戰法也很簡單,先是猛攻兩天,接著便派遣使者來勸降,如是者三。
而鄧羌也已經有九天沒有出城了,因為城外的鮮卑營寨,已經把整個城池圍得水泄不通,不再和之前那樣還講究圍三缺一,留下了一個南門。
顯然慕容令也被鄧羌之前充滿挑釁的行為激出了火氣。
鄧羌倒也沒有來得及覺得憋屈,因為鮮卑人的進攻也帶給了他足夠的壓力,就在昨日,若不是鄧羌帶著親衛頂上去,東門差點兒就被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