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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山坡,可以看到一大一小初具雛形的兩門火炮,正在裝填火藥和炮彈。
炮彈自然是實心的炮彈,而火藥則是黑火藥。
看上去是那麽的簡陋和原始,但這的確是火藥和火器第一次出現在歷史長河之中。
杜英不再開口,只是默默地搓了兩個紙團遞給新安公主。
新安公主本來還想拒絕,但接著便又聽到先是“砰”的一聲悶響。
聲音破空, 炮彈直躍。
石破天驚,恍若龍吟!
“轟!”炮彈墜地,巨響傳來,大地似乎為之一顫。
她打了一個激靈,默默地將紙團塞進了耳朵,看著遠處的一處土堆直接被炮彈擊碎為滾滾煙塵,半是震撼,半是驚嚇。
杜英自然對此早有心理準備, 他哈哈大笑道:
“大炮開兮轟他娘!”
“好······好詩!”沈、張二人尷尬的附和。
然而杜英接著說道:
“撼動乾坤三萬裡。九州雄軍齊卸甲,試問誰敢稱男兒?!”
這一下,眾人皆是眼前一亮。
如此粗鄙之語,也能圓回來?
杜英手指著那火炮,想到了後世網絡上的一個梗:
“南無大火炮菩薩,照見五蘊皆空、眾生平等也!”
“哈哈哈!”張玄之等人齊聲大笑。
不得不說,火炮哪怕還有諸多不足和改進之處,如此巨大的威力呈現在面前,也的確給他們帶來了充足的信心。
這,就是關中問一問鼎之輕重的底氣!
不過······往往理想是豐腴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杜英轉過頭來問道:
“目前火炮的產量能夠達到多少?”
沈文儒收起來笑容,沉聲說道:
“每月可產出五門,更為穩定的冶煉鍛造工藝仍然還在摸索之中,所以產量難免受到限制,經常會有大量會炸膛的炮管,等到工藝相對成熟之後, 產出也會隨之上升。”
“五門啊······”杜英知道這不只是數量少的問題,而且十有八九這五門之中還多半是那些輕型小炮。
工曹的難處, 杜英也能夠理解,本來就是白手起家,最初不過是關中盟各個塢堡以及杜英從桓溫軍中要來的一些隨軍工匠而已,只會最簡單的打造兵刃。
底子差、什麽技術都得從頭開始摸,這就導致關中在冶煉方面上一直步履維艱,不得不在面對任何課題的時候都得投入全部力量攻關。
顯然在此之前,關中冶煉行業的主要攻關對象就是甲騎和甲士的一套隨身甲胄以及如今軍中使用量和需求量都很大的橫刀等。
現在這些課題被解決,工匠們才能轉過頭來攻堅火炮方面面臨的問題。
火炮的工藝,顯然又在甲胄和刀劍之上,這對於關中工匠們不啻於一個新的挑戰。
“工學院那邊開辦的怎麽樣了?”杜英順口問道。
針對各行各業,開設所對應的專門課程,甚至設立專門的書院,這是杜英應對關中專業技術人才短缺所給出的解決方案。
沈文儒面露難色:
“工學院草創未久,新招的學生之前對於機械器具多半是一竅不通,而學院和工坊之間的合作也傾向於幫助工坊的學徒們識字掃盲,而學徒們反過來充當學院的先生,教授新的學生們一些基礎知識,顯然還不足以火炮的研發上有所作為。”
杜英會意,工學院現在的授課方式仍然還是采取的工匠上一些重要的課程、大多數課程由學徒代課, 最終前往工坊之中實習工作的方式, 其實完全類似於後世的高校, 而這種模式下培養出來的學子,想要能夠在專業行當上有所突破,恐怕還需要多年的積澱。
見杜英沒有開口,沈文儒也拿捏不準杜英是不滿還是另有想法。
畢竟按照杜英的設想,工學院顯然是要取代工坊之中的長期學徒製,變成由學院統一給學子們打基礎,而學子們進入工坊之後,經過短期的培訓就可以轉入正式崗位。
這樣的流程,顯然更適合批量化培養和產出適合於現在關中所提倡的流水線生產的方式,但是工坊那邊的態度並非如此。
在工匠們眼中,不需要付薪酬的學徒們,顯然既是免費的勞動力,又是手把手教出來的弟子,是自己衣缽的傳承人。
而流水線化的生產方式,顯然打破了自家壟斷某一條生產流程的可能性,所有的技術都得拿出來和別人共享,而且手底下短暫培訓之後就搖身一變也成為工匠的書院學子們,顯然也很難說會有什麽深厚的師生情誼。
既然如此,那工匠們自然要擔憂自己的鐵飯碗朝不保夕——自己變成了流水線上重複同一工作的機器,而不再具有一技之長,又憑什麽競爭得過那些更有力氣和朝氣的年輕人?
又如何能夠要求他們在書院中對未來爭奪飯碗的這些年輕人們傾囊相授呢?
沈文儒知道這些工匠們的心思,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所以他雖然一樣心中窩火,卻也只能色厲內荏。
之前謝道韞坐鎮關中的時候,就曾經對工坊的生產和研發效率大為不滿,為此沈文儒也倍感壓力,所以才不惜一切代價、親自督陣,又拉上參謀司為自己背書,方才趕在杜英回到關中之前把火炮掏了出來,算是給杜英一個交代。
否則都督到時候把工坊生產速度慢、火炮研發更是還在圖紙上這些新帳舊帳一起算,沈文儒可吃不消。
但是他還是沒有想到,杜英竟然敏銳的察覺到了工學院如今正在扮演的越來越低端的角色, 這又讓沈文儒心裡直打鼓。
杜英不說話,他想要直接說什麽,又不敢,只能看向張玄之,一副“看在同僚一場的份兒上,拉兄弟一把?”的模樣。
張玄之本來老神在在的看看天、看看地,並不打算參與這件事。
這是都督和工曹之間的問題,還牽扯到工坊和書院,準確說是工坊和都督府施政方針之間的矛盾,他一個參謀司的參謀,憑什麽要參與到其中?
但是沈文儒不斷地把目光投來,張玄之也有點兒扛不住了。
不得不說,這些時日來,和沈文儒共事還是很愉快的。
更主要的,則是因為這火炮是未來軍中不可多得的利器,張玄之看在眼裡,早就眼饞得很了。
而且軍中的那些大老粗們的性情,他也了解。
誰對他們好,他們就對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