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能撐幾日暫且不好說,本王擔心的還有兩淮。”司馬昱沉聲說道,“既然能夠進攻荊州,那就說明其也已經做好了和我們全面開戰的準備,說不定隨時都有可能進攻兩淮。
到時候又應該如何抵擋?”
荊州只是江左的上遊,朝廷渡江之後對荊州千防萬防,但是還是曾經多次讓荊州落在敵人的手中——雖然這敵人都是出自內部——不過最終都逢凶化吉。
可是兩淮卻不一樣,這是真正的江左門戶,若是關中兵馬南下直接飲馬大江,那建康府朝廷也就到頭兒了。
君不見昔年孫吳能夠抵擋曹魏加中朝,依靠的就是兩淮,守江必守淮,若是沒了兩淮,長江天險也不頂用,你自己不想投降,這整個江左的世家和百姓可也都不願意給你陪葬呢。
所以現在杜英對荊州下手了,早晚也要對兩淮下手。可是這種緊張情緒,司馬昱也不能自己直接向手下人傳播,否則很快就會人心惶惶,至少現在司馬昱還在努力營造出來一種朝廷仍然能夠牢牢掌控淮東,甚至徐州的假象,關中都督府在淮西和京口的兵馬都采取防守姿態,翻不起來什麽風浪。
可是掩耳盜鈴終究解決不了問題,司馬昱也隻好問計於謝安。
謝安長歎:
“早年大司馬為禍患,所以朝廷對杜仲淵太過忍讓,壽春、京口,這些地方說給出去就給了。”
司馬昱無奈:
“時有大司馬在側虎視眈眈,朝廷尚且指望著能夠拉攏杜仲淵為朝廷抗衡大司馬,孰能料到無論是大司馬還是鮮卑人,竟然陸續都成為了杜仲淵的手下敗將,以至於今日無人能製?”
謝安倒也知道,此時責怪司馬昱養虎為患也沒有用,且這些決策的背後又何嘗沒有他的點頭甚至是推動?
朝廷之前的行為,其實就是在養蠱,所以蠱蟲失控,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現在不是懊惱的時候,謝安徐徐說道:
“只要能夠保住徐州,淮東還算安穩,杜仲淵也不會越過徐州先攻打兩淮的。”
司馬昱歎道:
“事到如今,本王也只能相信安石了。”
對於兩淮局勢的判斷,司馬昱自然比不得謝安,因為······且看看關中都督府布置在兩淮的都是些什麽人?
在淮北的是謝奕,在淮西的則是謝玄,再加上諸葛侃等謝尚留下的鎮西將軍府舊部,看來看去,全是謝家的人!
所以論對這些人的了解,謝安可遠勝過司馬昱。
這種過於明顯的腳踩兩隻船行為,讓喜怒不形於色的謝安,也難免有些尷尬的輕輕咳嗽一聲,果斷把話題落在徐州上:
“徐州如今是敬和(王洽表字)在指揮,但是敬和不通兵事,恐只能相助安撫百姓、收攏流民,真正能撐起來徐州防務的還是之前就為大王所賞識的孫無終。”
司馬昱皺眉,臉上難免流露出幾分不悅、幾分惋惜。
他早就看出來孫無終是個人才,因此也毫不保留的委以重任,結果誰曾想到正是因為自己的破格提拔,導致孫無終在青州一直受到慕容虔和王洽的打壓,一直到此次南下徐州穩住陣腳,幾度擊退謝奕,才算是一鳴驚人。
慕容虔心懷不軌也就算了,王洽尚且還對朝廷選拔賞識的人有所打壓,甚至反而相信慕容虔的選擇,最終這琅琊郡也拱手讓人,大批琅琊世家子弟淪為杜仲淵的階下囚,以至於琅琊王氏現在嘴上都快硬不起來了,生怕杜英一生氣一刀把琅琊各家的好苗子、嫡系子弟殺的乾淨。
若是王洽早就能和慕容虔爭一爭,對孫無終委以重任,那青州局勢何至於糜爛如此?
司馬昱本人有何至於擔憂關中軍隊今日破了淮東、明日直抵建康府而夙夜難寐?
謝安看出了司馬昱的不滿,勸道:
“大王,王敬和之前的確有剛愎自用之處,但是大王還是念在其現在仍然為王家之主,對江左諸多世家、青州琅琊等地百姓和世家都有號召,本人也並非完全庸才之下,稍稍寬恕之。
徐州防線,仍然還需要依賴王家的錢糧,此時斷不能讓王家知道大王的不滿,泄了心氣。”
世家,世家!
司馬昱差點兒直接抓起桌子上的酒爵甩到地上,大概是轉念一想謝安也是世家,而且還是江左世家如今的代言人,當著謝安的面罵出來,大家臉上未免都不好看,所以只能強行忍住了。
深吸一口氣,司馬昱緩緩說道:
“孫無終能夠穩住徐州陣腳,功不可沒,令其為都督徐州軍事,領安北將軍,而王洽為徐州刺史。安石意下如何?”
大王雖然能夠分的清現在不是和王家翻臉鬧矛盾的時候,但是還是咽不下這一口氣啊······謝安心中如是想著,直接把孫無終從一個小小的偏將提拔為一方都督,還偏偏讓王洽位於其之下。
如今以武為重,所以徐州都督在徐州刺史之上雖然也說的過去,但是孫無終的資歷可比王洽差遠了,只怕王洽知道了仍然難免會擔心或者對朝廷心懷不滿。
不過,總要讓大王以及朝堂上下有一個宣泄憤怒的余地,否則王洽這樣亂來,直接葬送了青州大好局面,其余地方都督和刺史只顧著自己利益、有樣學樣,那朝廷的分崩離析只會更快。
就當是借助於此,敲打一下王家吧。
對於敲打王家,謝安自然是不會有什麽異議的。
不過好在司馬昱還沒有完全暈了頭腦,接著問道:
“留在江左的王家子嗣之中可有表現出眾者?”
謝安會意,會稽王這是打算懲罰王洽,但是轉身又給王家子弟一顆甜棗吃,王洽知道會稽王的意思之後也就更不會對朝廷心懷不滿了。
“除此之外,還要從江左各家之中遴選人才,此為危急存亡之秋,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報紙等輿論上,我們都不能相讓半步。”司馬昱輕輕揉著眉心。
之前關中都督府橫掃北境、席卷山河的氣勢,本來就很恢宏,再加上報紙的全力鼓吹,已然營造出新朝誕生的氣象,這也導致整個男方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此次荊州軍隊的潰敗,顯然也是受到了關中駭人聲勢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