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城中敵軍眾多,恐其還有負隅頑抗之心。”謝凌擔憂的說道。
“不著急,先等等。”杜英微笑,“讓這風,再吹一會兒。”
有參謀會意,微笑著附和道:
“風向一變,這兩棵牆頭草啊,自然知道應該倒向何方。”
“不過在沒有得知鄴城戰場具體消息之前,恐怕慕容恪和慕容虔也不會輕易松動,因此各部務必時刻做好作戰準備。”杜英接著提醒道,“莫要被敵人抓住空隙!”
“諾!”眾人齊聲答應,誰又敢真的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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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垂起兵了,一時間北方慕容氏余部群起響應。
這場驚濤駭浪方才席卷天下沒有多久,各地報紙上謾罵慕容氏的文章都還沒有來得及排版發表,坊間議論尚且還停留在鮮卑到底還有多少兵馬,誰又能壓製慕容垂的時候,關中都督府就放出了新的消息:
慕容垂意欲卷土重來,慕容虔和慕容恪等背信棄義,都督府代天牧民,本就有都督冀州軍事(是杜英那都督七州軍事之一)的重擔在身,奉天討賊,義不容辭,同時也號召天下各方,摒棄前嫌,優先對付胡人,此為漢家兒郎之本職也,義不容辭!
關中都督府的這番唱高調行為,讓朝廷、大司馬府、各地世家也無法反駁。
就像是朝堂上一有矛盾,大家就齊齊嚷嚷著北伐一樣,胡人攻滅中朝、佔據北方,是整個朝廷上下無可否認的共同敵人,所以北伐永遠是誰都不能挑戰的政策正確。
哪怕是明知道你是在轉移矛盾、是在轉移國內注意力,但是只要你能取得成功,那麽之前一切的錯誤都能輕輕揭過,沒有人敢在巨大聲望加持之下提出反對的聲音。
而現在都督府站了出來,朝廷和世家雖然暗戳戳的都在心裡罵杜英未免太過作秀——說得好像都督府不去打慕容垂,慕容垂就不回來找惹你一樣,都督府可是佔著鮮卑人心心念念的鄴城呢。
但是輿論大勢之下,朝廷和世家也不得不站出來有所表示,朝廷派去關中的使者帶來了新的封賞和慰問。
與此同時,荊州方向上,都督府和大司馬府不約而同的暫時罷兵。
都督府沒有余力供應大軍征戰,而大司馬府看著突然停止、甚至虛弱下來的對手,饞的流口水、恨的牙癢癢,但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這洶洶罵名、千夫所指,誰能背負得起啊!
一時的民怨或許還能平息,但是千古的罵名,讓這些世家出身的人們萬萬不敢沾染。
且看那孫仲謀,不就是最好的反面例子麽?
然而,這一陣風是讓關中都督府好生刷了一波聲望,還未平息的時候,新的風潮再一次滾滾卷起。
鄴城大捷,王猛水淹鄴城、陣斬慕容垂!
這是驚天動地的消息。
因為就在不久之前,大家還都知道慕容垂舉起來復國大旗,擁兵十萬,聲勢浩大,而都督府在河北的兵馬捉襟見肘,甚至就連杜仲淵能拿出來增援的也不過只是一群新兵。
為此,憂心忡忡者有、幸災樂禍者有。
當然,廟堂之上真正決定這個王朝走向的那一群人,心態可能更加複雜,既不願意看到杜英做大做強,真正無人能製,也不願意看到胡人卷土重來,讓現在至少收復了多半數的晉室天下,再次盡數淪落胡塵之中,也讓晉室如今表面上展現出的中興之姿再次湮滅。
這是這一場大捷,讓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約而同的浮現出一個想法······
建康府,會稽王府中,司馬昱甩掉了手中的茶杯,來回踱步,外面響起匆匆腳步聲:
“啟稟大王,謝尚書求見!”
話音未落,謝安自己的聲音已經在門外響起,顯然是連等候召見的禮節都顧不上了。
荊州江陵城內,因為雙方休戰而從夷陵返回江陵的習鑿齒,手顫抖著,報紙無聲的滑落,而周圍的親隨擔憂的開口,遲遲未有回應。
淮上徐州,桓溫剛剛從昏迷之中轉醒未久,看著憂色難掩的羅友,下意識的想要詢問,但羅友抿著嘴,儼然打算先把消息瞞一瞞······
這些勢力們的掌舵者們,齊齊都在想:
一戰就要滅了鮮卑余孽的杜仲淵,展現出無與倫比的戰力,也一下子獲得了無人能匹敵的聲望,這天下,誰還能與之比肩?
北方席卷南下的風啊,徹底讓翹首觀望、期待著杜英和慕容垂兩敗俱傷的人們,在風中凌亂。
不過凡事素來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長安城中,看著報紙上的頭版頭條,謝道韞抿著唇,稍稍圓潤了些的俏臉上浮現出微笑,忍不住伸手摩挲報紙上的文字。
“姊姊,你都知道消息好幾天了,還翻來覆去的看,難道不厭煩麽?”歸雁的小腦袋從報紙下探出來,方才她正伏在謝道韞的小腹處,聆聽那裡的心跳。
此時謝道韞已經微微顯懷,梁夫人,不,整個都督府上下,誰敢怠慢?
歸雁作為謝道韞手下常在身邊的第一女官,直接帶著一隊婢女跟在左右、寸步不離。
天大地大,也沒有夫人和孩子重要,尤其是夫人又是那種加班不要命的性格,以前只是勸她按時作息,現在是必須監督她。
謝道韞低頭對上小丫鬟的眼眸,溫婉笑道:
“那歸雁每日都來聽聲音,難道不厭煩麽?”
“怎麽可能!”歸雁撅了撅嘴,“聽著這聲音,仿佛就能看到一個可愛的小寶寶。”
謝道韞微微頷首,看著報紙:
“是啊,看著這慷慨激昂的文字,余仿佛也看到了在前線廝殺、揮斥方遒的夫君。”
日常被留下來看家,名為杜英的貼身丫鬟,實際上是杜家內宅大總管的歸雁,想到公子似乎每次出門都沒有帶著自己的意思,不滿的哼了哼。
謝道韞知她意思,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此次河北戰況非常凶險,若非景略師兄水火無情,先後破局,恐夫君此時也在險境之中,所以不帶著你是對的,這不是連殿下都回來了麽?”
說曹操,曹操到,外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有膽量這樣在杜家內宅亂竄的,也就只剩下一位了。
新安公主風風火火穿過回廊,導致回廊上的婢女都驚訝的回頭。
不過在進門的一刹那,她還是堪堪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