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王氏的這般舉動,這是之前杜英和桓溫都沒有算到的,也是整個青州戰場最大的變數。
歷史上並沒有發生這件事,所以這讓杜英措手不及之余,也頗為被動,同時還很無奈。
因為歷史上的琅琊王氏最終歸於寂寂無名,可是現在的琅琊王氏卻異軍突起、借屍還魂,大略真的能夠在青州站住腳,這一切的變故顯然和杜英這隻蝴蝶也有密切的乾系。
若不是杜英在北邊把胡人驅趕的差不多,桓溫的北伐也從一開始的政治投機變成了真真切切的追求成功,恐怕現在桓溫和世家們還擠在建康府爭權奪利,哪裡又有琅琊王氏能夠再起的空間和機會?
蛋糕就那麽大,大家都分不完,琅琊王氏一旦消沉了就上不了桌了。
然而現在整個北方都有無限的機遇,反而變成了蛋糕大到大家吃不下去,所以琅琊王氏趁虛而入,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面對這麽一隻突然支棱起來的攔路虎,杜英也只能認命。
誰讓自己才是這個時代最大的變數呢?
謝道韞這個時候反倒是對杜英方才提出的“桓溫和琅琊王氏之間關系難以確定”的觀點表示了反駁,她沉聲說道:
“慕容虔的背後有琅琊王氏不假,但慕容虔本身還是被會稽王力排眾議任用的,因此會稽王為其所招募的兵馬之中多多少少都摻雜了很多效忠於會稽王的人。
對於會稽王來說,這是有可能在司馬氏被趕下皇位之前最後一次真正掌握一支軍隊的機會,不可能放過,所以琅琊王氏有可能控制的還是慕容虔所掌控地盤上的民政以及後勤,而軍隊本身還在會稽王的控制,不,至少是影響之下。
已經有人開始想方設法拉攏我們埋在慕容虔軍中的探子,並且一直把‘尊王攘夷’、‘忠於君上’這些話掛在嘴邊,很有可能就是會稽王的麾下,他們也已經察覺到了琅琊王氏又或者同樣有可能在滲入這支軍隊的大司馬府所帶來的威脅,所以著急想要拉攏這些懵懂的中間派,確保整支軍隊仍然能夠遵令而行。
只不過遵從的,是會稽王的命令,而不是慕容虔的命令。”
杜英挑了挑眉,青州混亂,是眾所周知的,只是沒想到在慕容虔這一支軍隊的內部,竟然也已經混亂成了這般模樣,簡直就是青州的縮小版。
既然這樣的話······杜英緩緩說道:
“恐怕大司馬並不會和慕容虔正面衝突,青州······恐不會再戰。”
周撫和張玄之等人也都想到了這一點,登時個個神情都嚴肅起來。
在沒有外部壓力的時候,一個內部相互拉攏、爭權奪利的勢力是最容易內訌和崩潰的。
很顯然現在的慕容虔勢力就存在這個特征,一個為各方所操縱,而實際上還有著自己想法的主將,一支為各方瘋狂安插棋子,有可能各個都是內奸的軍隊,還有完全可能落入江左世家和本地世家掌控,也隨之難免會誘發皇家所屬官吏、世家官吏以及本地世家之間的矛盾和衝突。
這樣的勢力,能夠勉勉強強維持到現在,大概還是因為其在青州戰場上隔斷東西的作用實在是太顯著了,所以之前背後影響和操縱的各方都在做出忍讓退步以維持其存在。
可是現在青州已定,自然也就不會再有什麽妥協。
面對一個隨時都可能崩潰的勢力,桓溫又何必要撕破臉皮進攻,一下子同時得罪琅琊王氏、鮮卑余孽以及皇室呢?
只要在其中扶持一派、拉攏一派、挑撥一派,讓其內部相互攻訐、自行崩潰就可以了。
桓溫只需要在琅琊看著、等著,他是距離最近的,自然最容易有所收獲。
既然桓溫很可能任由琅琊王氏在青州自由發展,那麽總是要給其,也給這些內鬥的各方騰出來空間,於是這意味著桓溫之後的關注重點很有可能要從青州轉移到······
一道道目光落在了杜英的身上。
毫無疑問,杜英才是桓溫最具有威脅的敵人。
之前雙方都在刻意的避免衝突,畢竟這兩個龐然大物的相撞只會給別人帶來機會。
但是現在當周圍的群雄都已經無力威脅到杜英和桓溫的時候,當雙方相接的地盤越來越大以至於已經有太多的利益對撞的時候,那麽一場真正的全面對抗不可避免。
甚至在這雙方本來就微妙和緊張的關系中,先動手的其實都不是桓溫。
杜英南下巴蜀,又打下了寧州,將這兩片名義上屬於朝廷、實際上或是為桓溫所影響,或是乾脆直接為桓溫所控的土地收入囊中,已經在吹響了兩股勢力轟然對撞的前奏。
之前的桓溫為青州所牽製,一時半會兒還騰不出手來。
現在他能夠從青州脫身而出,其大軍所向,一定是關中都督府!
不解決杜英,這天下,就終究不可能是他的。
當春風吹過這片久經戰火的土地之時,新的大戰,已經帶著陰霾降臨。
顯然謝道韞此次專門南下成都前來找杜英,其最終的目的就在於此。
一場全面的戰爭即將展開,杜英就算是人不在長安,也得先拿出來一個大致的策略, 否則都督府上下屬實無從做出這般生死攸關的決定。
一想到之後要和大司馬府展開全面的戰爭,即使是之前心中就已經有這方面的思想準備,張玄之還是難免憂心忡忡:
“青州的戰事結束的太快,我軍如今分散在天下各處,就像是一個拳頭伸了出去,但是張開,恐很難發揮合力。
不知道是不是還能再拖上一拖,或許能夠爭取到更多的時間,無論是新兵的訓練和整肅,還是兵刃的生產,都能夠完成得更好。”
兵馬太過分散,一直以來都是關中王師的弱點。
如今杜英人在蜀中,而都督府的指揮中樞還在長安,主要發展建設的力量則在河洛,而半數以上的主力則在河北和江淮方向上,以鄴城和睢陽為中心。
由此可見,拋卻已經等於孤懸敵後的京口不談,關中如今的兵馬也分為三部分,從蜀中到河洛再到河北,各自都有大約六七萬到十萬上下的兵力,誰也不比誰少多少,基本等於一分為三。
相比之下,大司馬府的軍隊顯然更集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