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正是天下大戰在即,杜英的喜事顯然能夠凝聚人心、振奮士氣,讓大家都有個盼頭。
當然,對於杜英本人來說,還有什麽比自己成為父親這件事本身更值得高興的呢?
他面帶著笑來回踱步: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公子和夫人在長安分別的時候。”
杜英的腳步頓了一下,猛地一錘手心。
他如何還能反應不過來,謝道韞肯定早早就有察覺了,但是一旦讓杜英知道了這事,杜英少說要賴在她身邊一段時間,那樣豈不是耽誤了前線正事?
所以只有兩人分開,消息往來越來越慢,謝道韞才能告訴杜英。
顯然也是不想讓杜英在前線指揮的時候受到這消息的影響,等現在消息傳來的時候,杜英已經在前線主持戰事了,此地顯然不可能離得了他。
而杜英的性情,也注定了他不可能丟下虎牢關直接跑回長安去。
一切都在謝道韞的拿捏之中。
杜英一時沉默,最終緩緩說道:
“余虧欠夫人良多。”
幾乎沒有多少陪伴的時間,而謝道韞卻從來沒有抱怨,應該她做的,或者本來不應該她去操心的,都從來沒有出過什麽岔子。
杜英緩緩說道:
“阿元常說,得夫如此,夫複何求,而余看來,應該是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夫人深明大義,與都督恩愛,未來自然也能母儀天下。”權翼微笑著說道。
任何一個關中都督府的人都不得不承認,謝道韞無論是從對杜英的後宅家務管理上還是在幫助杜英坐鎮後方管理整個都督府事務上,都足夠令人佩服和放心,都督府上下是服氣的。
甚至這樣一對獨自站出來都能各自挑大梁的夫婦,現在珠聯璧合,相映成輝,自然也會讓手下人有更多的效忠之心。
杜英握拳,目光向東看去:
“阿元既然不想讓余操之過急,那余也定然不能讓阿元失望,這一戰慢慢來,好好打,一定要把大司馬打趴下,打怕了!”
權翼微笑著拱手:
“願為都督效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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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枋頭。
桓溫的兵馬進攻枋頭,這是王猛之前就已經預料到的,所以枋頭這邊的備戰一刻都沒有停息。
枋頭毗鄰大河和漳水,之前的守軍就曾經在漳水上修築水壩和水寨防止敵軍從漳水深入,走水路全麵包圍城池,現在王猛更是借著打造和訓練水師的機會,在漳水上也組建了一支規模不大但裝備精良的水師。
桓溫兵分兩路向枋頭挺進的時候,這支水師便從枋頭出發,沿著大河向兩岸渡口發起進攻,時而火燒營寨,時而打劫糧草車隊,惹得青州兵馬不堪其擾,屢次想要尋找一個機會聚而殲之。
結果這支水師狡猾的和泥鰍一樣,打了就跑,再加上青州兵馬並沒有像模像樣的水師,所以一時半刻還真的沒有什麽辦法對付。
“水師深入青州,配合青州的六扇門,的確效果出類拔萃。”站在枋頭城牆上,隗粹向王猛說道。
之前王師進攻河北,隗粹帶領涼州騎兵鎮守汲郡,牽製了鮮卑主力,才能夠讓王師既在枋頭這個螺螄殼裡做道場,又能夠趁著敵軍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鄴城以南的時候,最終在邯鄲方向取得了突破。
不過這也讓隗粹幾乎沒有參與到整個河北主戰場的戰鬥中,等到他帶著涼州騎兵前來支援的時候,滏水戰事都已經明朗了。
和這樣一場大戰失之交臂,自然讓隗粹後悔。
所以這一次他便堅決跟在王猛的身邊,說什麽也得尋覓到建功立業的機會。
這也是因為出身梁州的隗粹,在梁州世家都已經偃旗息鼓、整個梁州都近乎大洗牌的情況下,急需新的戰功,以彰顯自己的存在價值。
至於他的忠誠,那還真的不用擔心,畢竟一來他的家族並不是什麽數一數二的豪門,在這一次梁州的“財產分配”中沒有沾光也沒有吃虧,安心做都督府下的順民,二來也是因為隗粹這條命就是當年杜英親自從長安城的火海之中撈出來的,所以這樣一個本來就有情有義的漢子,字典裡就沒有“背叛”兩個字。
王猛笑著說道:
“余這樣做主要就是為了逼迫大司馬不得不從內地行軍,遠離大河。
距離大河越遠,也就距離清河郡越近。”
桓溫兵分兩路,南路暫且不說,北路是沿著大河走高唐等地前來枋頭,在此過程中,桓溫一度表現出想要直接北上清河郡,先把躲在清河郡的慕容垂收拾了的意思。
畢竟大軍的糧道距離清河郡不遠,軍隊行進更是直接把自己的側翼完全暴露給了慕容垂。
以桓溫和鮮卑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再加上慕容垂這邊本來就缺少糧草,所以慕容垂不來薅一筆都不太可能,說不定慕容垂發現正面的鄴城打不進去,又重新把主意落在了青州上。
因為青州這裡有慕容儁的殘部,還有慕容恪和慕容虔,當慕容垂也進入青州之後,各自為戰甚至相互掣肘的慕容氏反而有可能抱團取暖。
畢竟曾經偌大的鮮卑燕國,現在完全分崩離析,不見得這些罪魁禍首們不會後悔,並且願意聯合。
但是慕容垂在清河郡的勢力也不容小覷,本地的世家把慕容垂當做了對抗關中新政,也對抗桓溫背後的江左各方的最後一根稻草除非到了天翻地覆已經無可避免的地步,他們肯定不會輕易放棄對慕容垂的支持。
所以桓溫想要攻略清河郡,沒有正兒八經的幾萬大軍不太現實,因此桓溫的北上行為更像是在建立一條警戒線而已。
慕容垂也很默契的選擇和桓溫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現在王猛直接擾動桓溫沿著大河的運輸路線,這就讓桓溫不得不把自己的運糧和行軍路線向北移動,距離清河郡越來越近。
慕容垂還能抵擋得住近在咫尺的誘惑麽?
“此驅狼吞虎之計也。”隗粹笑道。
桓溫和慕容垂或許一開始會有衝突,但是余覺得他們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摒棄前嫌,達成一定的約定。王猛卻並沒有這麽高興,慕容垂想要的無非是糧草罷了,如果他願意談,那桓溫,或者準確的說天下所有想看著我都督府滅亡的世家,不見得不願意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