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安和諸多親衛也都跟著上前幫忙,將士們發出整齊的號子,把大車從河岸上推出來。
杜英拍了拍手,呼了一口氣,一切好像都是自己理所應當要做的。
將士們對著杜英拱手行了一禮,抓緊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在他們看來,都督或許可以不這樣做,但是都督還是選擇做了,所以他們應該向都督表示感謝,至於這感謝,顯然不只是落在現在的拱手行禮上,還落在戰場上刀兵相見時的悍不畏死上。
都督一視同仁,而我以死報之。
蔣安也跟著隨意的在衣袍上擦了擦手,說道:
“也就是七八裡地的樣子,晚上之前肯定能趕到。”
“鮮卑人的兵馬布防弄清楚了麽?”
“人數不多。”這一次回答的是殷舉,“大概一千余人。此地也不算鮮卑人轉運糧草的樞紐,自兩淮水師北上、鮮卑右翼兵敗都督手下之後,鮮卑人也不敢使用渦水轉運糧草了,改為使用歲水。”
杜英看了一眼陰暗的天色,打趣道:
“看來我們在下蔡的這一戰打的還不錯,至少現在為我們解決了一些麻煩。”
“但是,都督打算直接進攻龍亢郡?”蔣安忍不住問道,“現在的戰場既然已經確定在渦水,各方兵馬都雲集於此,天下目光也必定要匯聚此地,必然會有一場大戰爆發。
而只要王師能夠取勝,那麽就將會是挽狂瀾於既倒、拯救江左於危難之中的大功臣。
如今都督不前往渦水主戰場,豈不是就等於把這個揚名立萬的機會拱手讓給大司馬麽?”
杜英笑道:
“這一場戰鬥,注定了會是一場苦戰和惡戰,所以大司馬想要去打,就讓他去打。
打贏了,大司馬雖然有了名聲,但是麾下兵馬死傷慘重之下,恐怕會露出來很多破綻,到時候朝廷明面上會和大司馬虛與委蛇,但是背地裡肯定會有了更多和大司馬刀兵相見的底氣。
而若是打輸了,那麽大司馬必然會大傷元氣,更是直接跌落神壇,朝廷怕是會刀劍並舉、落井下石。
無論贏了還是輸了,對大司馬來說都不見得能夠拿到實際的好處,頂多也就是給自家人更多的信心而已。”
“什麽信心?”蔣安下意識的問道。
杜英瞥了一眼殷舉,殷舉會意,解釋道:
“大司馬已經不只是一次暗中試探荊州世家的態度,甚至試探的多了,就連六扇門在荊州的暗樁都多多少少聽到了一些風聲。
顯然大司馬已經愈發急不可耐,至少他已經不滿足於屈居荊蜀,想要締造出來如同魏武那樣的事業。
比如······加九錫什麽的。”
大司馬雖然基本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了,但是和大司馬並肩的,至少還有司空、司徒之類,還有一個會稽王。
大司馬有很多,桓溫儼然不會滿足於此,他想要的,還更多。
所以他需要荊蜀世家從明面上支持自己、為自己發聲,然而很明顯,荊州世家到現在仍然還在觀望,面對大司馬的試探遲遲沒有明確表態。
“這倒也不怪荊州各家謹慎。”杜英笑著說道,“之前有王敦直接起兵造反,結果功敗垂成,之後的陶家和庾家輪流坐鎮荊州,或許不能算是朝廷的忠志之士吧,但是至少也沒有一問鼎之輕重的心思。
這自然就很難讓荊州各家升起來簇擁一個人登上那個位置的決心,既是因為他們失敗過,也是因為他們習慣於現狀也已一兩代人了。
所以荊州世家們擔心一旦錯付,少不得要有一代人直接重新投胎,慎重也在情理之中。
大司馬著急想要一場大勝,自然也是為了提振荊州人心。
而對於我們來說,一場可能犧牲很大的勝利,不要也罷,關中現在更需要的是盡快從鮮卑人手中獲得實打實的好處。
比如土地,比如人丁······
至於這場戰鬥所帶來的風險,這場勝利所帶來的犧牲,以及之後可能會引起的朝廷猜忌和防備,都不是現在的我們所想承擔或者之後所想去應對的。”
蔣安和殷舉心照不宣。
現在大家和朝廷聯手,可是朝廷擺明了也應該沒有真的把他們當做忠臣,一旦找到機會,背後捅刀子是必然的,對朝廷,與其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倒不如先保持距離。
杜英伸手指了指遠處:
“龍亢郡地處渦水和歲水之間,鮮卑人一旦在渦水兵敗,那麽後退之路總共就只有兩條,一條是直接向北,走龍亢郡撤退到青州,另外一條便是向東渡過歲水,再走彭城撤退。
而一旦大司馬銜尾追殺,那麽渡過歲水對於鮮卑人來說就將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兩淮水師會溯流而上,王師也會半渡而擊,或者鮮卑人將會被迫背水迎戰。
奈何慕容儁自己也應該清楚,鮮卑兵馬根本不是那一支能夠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精兵,他自己大概也不是兵仙······”
殷舉還是忍不住打斷杜英:
“少主,這個······確實不一定,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慕容儁對自己應當還是頗有信心的。”
杜英和蔣安都是無奈對視一眼。
有時候,不擔心對手太強大,而是擔心對手普通而自信,這反而會讓他們做出來一些有悖於常理的操作。
已經跟上杜英思路的蔣安,此時頷首說道:
“鮮卑人會不會失敗, 尚且還不得知,大司馬和慕容儁都非常人,但是都督說的對,龍亢溝通南北的重要位置,不管鮮卑人和大司馬孰勝孰負,我們都要先拿下來。”
杜英有些奇怪的看著輿圖,笑道:
“沒有想到,命運弄人,一切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對龍亢郡的爭奪上。”
蔣安也恍然想起來,在王師剛剛渡過穎水的時候,杜英就把目光落在龍亢郡上,想要奪取龍亢郡,將鮮卑兵馬攔腰切斷,或者直接把鮮卑人堵在龍亢郡以南。
如今戰局變幻了多次,一切都已經脫離了杜英和參謀司的預想。
結果不曾料到,到頭來,杜英還是在攻打龍亢郡。
好似一切都回到了開始。
杜英的心裡閃過了一絲念頭,感覺好像察覺到了什麽。
可是這念頭一閃而逝,終究沒有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