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和桓溫的到來,以及主動渡淮北上,意味著他們將會趕在兩淮王師主力之前,和鮮卑人作戰。
他們可能失敗,也可能成功,但是如果是失敗了,杜英和桓溫就可以把失敗的原因甩到劉建的頭上,責怪劉建見死不救,身為兩淮王師如今實際上的主帥,連本職工作都做不好。
而如果成功了,那自然更不可能和兩淮王師還有什麽乾系。
而這樣做的結果,自然就是,朝廷無論是在戰敗了之後想要拉攏關中和大司馬繼續為朝廷鞏固兩淮防線,還是戰勝之後為了獎勵他們,都必然要用兩淮來行事,
畢竟兩淮的背後只是兩淮將門,這並沒有觸及到朝廷和王謝世家最根本的利益,拿出來雖然心疼,但還不至於完全舍不得,尤其是把兩淮分給兩家,不是全部交給一家。
對於皇室來說,這似乎還是比把兩淮王師交給謝家更加合適的選擇。
因此現在兩淮將門其實已經落入了一個很尷尬的境地,如果他們繼續按兵不動,那麽未來很有可能有一口鍋就要直接甩到他們頭上了。
尤其是······一道道目光落在謝石腰間監軍的腰牌上。
雖然這個朝廷給予的腰牌可能是在兩淮最沒有什麽用的,但是就因為有這個腰牌,這家夥剛剛說的一番話,和他監軍的職責是完全吻合的,誰都不能說他是多管閑事。
甚至他還能以這個身份好好地參兩淮將門一本。
看著那些如夢初醒的將領們,謝石好整以暇。
剛剛一個個的不是很硬氣麽?
怎麽現在不說話了?
劉建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王師本就有保衛鄉土之責,既有王師之名,我等自然不能裹足不前,所以監軍盡管放心,余會盡快點齊兵馬,北上支援大司馬和杜都督。”
謝石拱了拱手,話音之中,卻仍然還帶著幾分不滿:
“盡快是多快?”
劉建也忍不住皺眉,這家夥,得寸進尺了······
但是他仍然強壓下怒火:
“三日之內。”
“戰事應當已爆發,整個渦水兩岸,一片告急,三日,恐怕不需要將軍率軍出征,在這裡等著就能見到鮮卑人了。”謝石哼了一聲。
“明日!”劉建霍然起身,一口咬定,“明日余便親率王師,兵分兩路,自渦水兩岸進軍,同時以兩淮水師沿渦水北上,居中策應,監軍以為如何?”
劉建的臉色已經分外陰沉。
謝石拱了拱手,直截了當的說道:
“那就一言為定,余攜帶來的糧草,留下五分之一予將軍,將軍以為如何?”
劉建一愣,沒有想到謝石會突然轉變到糧草的分配上去。
聽到這個分配結果,本來有好幾名將領頓時露出不滿之意,想要爭辯,我軍人數不比關中和大司馬麾下來的少,憑什麽就給我們這麽一點兒糧食?
可是看著謝石趾高氣昂的樣子,他們一時又沒了底氣。
其余各路王師都在前線奮勇廝殺,他們龜縮在渦口,本來就靠近壽春、糧草補給方便,軍中存量又多,所以的確不好意思開口再要。
“余還要去給更需要糧食的王師將士們分派,就不多留了,希望將軍信守承諾!”謝石則直接告退。
劉建微微頷首:
“出兵之事,盡管放心,恕不遠送!”
就······真的沒打算去送。
謝石不以為忤,一甩衣袖直接離開。
他自然是不會讓人近距離觀察他,察覺到他的額上已有幾顆細密的汗珠。
獨自一人闖入殺機四伏的營帳之中,不害怕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劉建的心情顯然已經差到了極點,他環顧一周,厲聲喝道:
“還愣著幹什麽,整軍備馬,明日北上!”
“諾!”將領們轟然應諾。
而劉建目送他們離開,有些氣餒的緩緩坐下,忍不住苦笑一聲:
“謝家,除了那謝萬狂妄自大之外,當真是人才濟濟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謝安和謝石,甚至還有那壽春的謝玄,都不亞於仁祖兄和謝無奕······”
留在營帳之中的,就只剩下了劉牢之,他微笑著說道:
“阿爹,話雖如此,但是素來都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阿爹應該慶幸,謝家,還有一個謝萬。”
劉建不由得撫掌笑道:
“這倒是也!”
劉牢之還是忍不住感慨道:
“但饒是如此,謝石奴還是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啊。此次北上,阿爹得好生考慮一下,我們到底應該跟著誰走了。
大司馬和杜都督,必然不可能坐視我們這一支兵馬招搖過境,卻不能為其所控。”
劉建微微眯眼,眼眸之中閃過一絲陰霾。
他又何嘗沒有成為杜都督和大司馬這種叱吒一方風雲的人物的野心?
只不過自己手中的兵馬還不夠,而且甚至就連淮南這一個勉強可以立足的地盤都掌控不了,所以這大概只能是奢望。
劉牢之似乎察覺到了父親的猶豫和不滿,急忙說道:
“阿爹,事情都要一步一步的來,以後王師北定,我們還有的是機會,而當務之急,則是要獲得其中一方的信任,若是以後都沒有獨當一面的機會,那我們一切都是空想。”
劉建呼了一口氣:
“你說的不錯。”
劉牢之這才試探性的問道:
“所以在阿爹的心中,可有定論?”
劉建伸手摩挲著桌案上的兩封信,他給桓溫和杜英都寫了信,雙方的回復則近乎驚人的相似。
劉建若是願意投靠,則可以保證他的位置,並且在之後的北伐王師主將之中,也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這足以說明,現在杜英和桓溫,都有日後吞並整個北方,以圖改換新天的野心, 所以他們能夠許給劉建這些,也願意去拉攏一個手下兵馬還不少的地方軍閥。
可是這也讓劉建犯難。
劉牢之見父親遲疑之間,遲遲不說話,心中了然:
“不若我們再觀望一下?戰事既起,想來也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劉建頓時露出笑容,眉宇也跟著舒展開來:
“也好。”
劉牢之不由得在心中暗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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渦口以北,渦水東岸。
戰馬絕塵,直直衝入王師中軍。
謝奕高舉著令牌,再加上他的那一張很多謝家將領都認識的臉,一路暢通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