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放松下來的心神,讓疏雨在細細密密的雨聲之中格外主動。
相比於一向不喜歡費力,每次都堅決不想在上面的她家大娘子,陪嫁小丫鬟、勇猛小護衛,顯然更願意在這時候居高臨下俯瞰自家公子。
或許這樣能給她一種是在糟蹋自家公子,而不是反過來的感覺吧。
雖然到最後舉手投降的基本都是她。
而且這一次也用不著咬帕子,畢竟雨聲可以為他們遮擋住很多,自然也沒有親衛會不知死活的湊到門口來聽聲音。
也因為有風雨的掩蓋,龍亢郡城顯得格外的靜謐。
不過這秋雨戚戚、燈籠搖曳之下,自然也暗藏著鋒銳。
城中的王師將士,修補兵刃、重整城防,甚至還有培訓俘虜,盡快讓俘虜融入軍中,忙得不可開交。
屋外的風雨仍然還沒有停歇,屋內的漏雨仍然還是“滴滴答答”。
但是榻上的風雨,已經煙消雲散。
杜英披著外衣,不能說衣衫不整吧,也差不多是坦胸露(*)乳了,一邊揉著腰一邊重新翻看文書。
臭丫頭,沒輕沒重,難道不知道自己體力不錯麽?
不過瞥了一眼旁邊還抱著被子睡的正香的疏雨,杜英還是有些許成就感的。
“啟稟都督!”外面響起殷舉的聲音。
疏雨迷迷糊糊的看向杜英,多日來枕戈待旦的生活,顯然也讓人的精神緊緊繃著,今日大概是最為放松的一天,所以她睡得格外沉,此時明顯也沒有醒過來。
杜英一邊穿戴好衣衫起身,一邊低頭在她額上吻了吻:
“再睡會兒吧。”
轉手給疏雨塞了塞被角,他伸手打開點兒窗戶,總是需要有點兒風驅散一下味道,但是還得避免對著疏雨吹,同時他自己開門說道:
“怎麽了?”
殷舉恭敬的一拱手:
“都督,渦水戰報。”
“真是擾人清夢啊。”杜英笑了笑。
清閑的日子,不過一夜,而且雖然不需要憂心於戰事,但是杜英實際上也沒有閑著,既指身體上,也指思想上。
打開戰報掃了一眼,杜英臉上的笑容就隨之收斂,他正色說道:
“擊鼓聚將,快!”
殷舉自然也知道書信之中的內容,一邊急匆匆的跟著杜英而行,一邊補充說道:
“除了渦水之外,六扇門河北分舵也傳來了消息,可以確定留守鄴城的正是鮮卑吳王,慕容垂。”
杜英眉毛一挑:
“情理之中,而慕容垂在鄴城,也就是說鮮卑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放棄對後方的防守,甚至可能仍然還匯集有重兵······所幸我軍並沒有強攻枋頭之意,否則注定會陷入苦戰。
但鄴城戰場遙遠,余現在也是鞭長莫及,反正苻黃眉在南、師兄在西,已對河北成包夾之勢,所以倒也不用太過擔心。”
兩人說話之間,已經穿過雨水細細的院子,走到了堂前。
在鼓聲之中,幾道身影匆匆而來,沙盤前,同樣也已經看到戰報的參謀們正在緊張更改沙盤上的敵我局勢。
見到杜英走進來,任渠、蔣安和周隨三個軍中將領齊齊拱手。
“禮節就免了。”杜英一擺手,徑直看向沙盤,“渦水之戰已經分出了結果,參謀司介紹一下吧。”
一名年輕的參謀站出來說道:
“就在昨夜,大司馬率軍從渦水壁壘的北、中、南三個方向同時發起強渡,中路兵馬是在此之前就已經偷偷隨著補充的兵刃和糧草一起運送到渦水東岸的,統一由謝司馬指揮,率先越過壁壘向鮮卑人發起進攻。
當鮮卑人被牽製之後,大司馬親率中軍在戰場南側渡過渦水,從而迫使原本在我軍壁壘東北側安營扎寨的慕容儁不得不主動南下接敵,以避免大司馬在東岸匯聚太多兵馬。
趁此機會,大司馬令征虜將軍劉建率其麾下兩淮王師在渦水北側強渡,直撲向鮮卑人的側後方。
至此,王師三路兵馬,迎頭、斬腰、斷尾,形勢驟然而成,慕容儁完全被打了措手不及。
經過半日惡戰,慕容儁在騎兵的掩護下,收拾殘兵三萬余,正一路向北逃遁,方向正是龍亢郡!”
在場的眾將,神情為之一肅,齊刷刷看向杜英。
雖然在此之前大家也曾經考慮過局勢的多種走向,可是到頭來好像一切還是恪守著杜英最初的預料。
“既然征虜將軍已經從北側直切鮮卑人的後路,為何還會有三萬殘兵敗將跑出來?”任渠率先好奇的問道。
這得稀疏成什麽樣子的防線,才能漏過來這麽多兵馬?
謝石也站在杜英的身側,他苦笑道:
“正是因為率軍在北側的是征虜將軍,所以這個結果沒有什麽可稀奇的。”
眾人恍然,劉建顯然從一開始就是不想打這一仗的,率軍趕到淮北頗有幾分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後來抱住桓溫的大腿之後,也主要是在指揮自己手下的水師賣力,其主力步卒卻依然還被雪藏,儼然有幾分保存實力的意思在其中。
指望他能夠好好打仗,自然不太現實。
人家能來就不錯了。
而且可想而知,慕容儁能夠湊出來三萬兵馬突圍,顯然還遠遠不能說是兵敗,頂多算是覺得這一仗再打下去意義不大,所以還不如撤退。
因此其兵馬銳氣應該還在,劉建根本沒有和慕容儁交鋒的勇氣。
那到底是在原野上狂飆的上萬騎兵,任何步卒將領看到了都會頭皮發麻。
周隨著急的說道:
“大司馬的排兵布陣明顯是有問題的,既然是打算全軍強渡渦水,那就應該由其親自坐鎮中軍,自北側渡河,為何要從南側迂回, 給慕容儁應變之機?
這慕容儁明擺是見勢不妙,所以轉頭跑了。”
杜英搖了搖頭:
“這並不是大司馬的失誤,而是······大司馬本來就秉持著這樣的想法。
放鮮卑人北上,直撲向龍亢,對他來說,本就是最好的選擇。這一戰的勝利,歸於他,而如果不能阻攔慕容儁,那麽未竟全功的罪過,可就要落在我們頭上嘍!”
在場眾人想明白個中關節,臉色都是微變。
杜英喃喃說道:
“既然余不能南下聽從其之號令,則其索性直接把慕容儁送到余之面前了。”
這讓他忍不住撫掌一笑:
“大司馬,當真好算計啊!
諸位,天降機緣,不期而遇,現在就要看我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