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袖子之中掏出來一份軍文,王猛微笑著說道:
“很簡單,既然桓家需要桓濟來聯姻,那我們就找到了一個派兵出武關、過南陽以掠地許昌的機會。”
說罷,王猛一邊把軍文遞給謝奕,一邊走到輿圖前:
“諸位或許知道,又或許還有人不甚了解,就在五天前,潼關雷弱兒出兵進犯華陰,已被我軍擊退,期間,雷弱兒並無戀戰之心,有誘敵深入之態,因此我軍並未再做追擊。
事後斥候查證,羌人姚襄所部麾下八千人,在八天之前經過澠池,因此懷疑其已屯兵潼關,和雷弱兒會師一處,以攘助雷弱兒。
因此華陰軍中提議,我軍可佯攻潼關、正面牽製雷弱兒和姚襄,另派遣一部精銳兵馬,出武關、過南陽,掠擊許昌,破姚襄無防備之後方。
然我軍如何才能經由大司馬府之允許,經過南陽,一直是無法解決的問題。現在好了,正要睡覺的時候有了枕頭,我軍以護送桓家三公子返回荊州為借口,便可以出兵武關,至於等到了南陽,這一路兵馬再轉向何方,大司馬府想要攔,也攔不住了。”
謝奕登時眼前一亮,他之前也看到了華陰送過來的戰報,其實當時甚至還覺得苻黃眉危言聳聽,但是當斥候送來消息之後,謝奕也不得不表示,對於雷弱兒的狡猾,還是苻黃眉更有認知。
長期龜縮在潼關,雷弱兒一直示敵以弱,以至於都要讓人都要忘了,這可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憑借實打實的戰功和才能在氐人的朝堂上位極人臣的羌人。
這也讓謝奕不得不承認,潼關的戰局的確有些棘手。
而如今,這原本啊看上去不太現實的破局之法,竟然還真的找到了可行之處!
“這兵荒馬亂的,送桓家小子南下,情理之中!”謝奕當即一拍桌子,激動的說道,“大司馬是謝某過命的兄弟,我這個做叔叔的怎麽也得把我的好侄兒送到南陽!”
一道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在說:
那是想要送桓濟一程麽?明明就是想要打仗。
就桓濟之前做過的事,按照謝奕的習性,不直接找個沒人的地方給他一刀就已經很客氣了。
桓溫是桓溫,桓濟是桓濟,在這種公私恩怨上,謝奕一向分的很清楚,給自家老兄弟除掉一個丟人現眼的禍害,謝奕也絕對不會皺皺眉。
王猛的目光則在袁宏和閻負等人身上掠過。
出兵南陽,放眼整個關中,自然也就只有謝奕最合適,畢竟護送桓濟南下這種借口,別人來說,自然沒有謝奕親口說,來的管用。
因此袁宏他們都不做反對。
更何況對於現在的都督府來講,謝奕的身份也的確有些尷尬,他的官銜不高,卻實際上代表著江左、大司馬府這兩方勢力,而且還在如今關中王師之中有著很大的影響力,任渠、戴逯等人都是他的舊部。
不管他實際上是站在哪一邊,大家做出任何舉動,也都不得不考慮謝奕的存在,也得顧慮到采取的政策和方式會不會引起謝奕的不滿。
現在謝奕離開長安,自然讓眾人少了些掣肘和顧慮。
謝道韞本來是想要反對的,沒有哪個女兒真心想要看著自家爹爹上戰場廝殺,哪怕對方已經是成名之將。
但是當謝道韞察覺到堂上氣氛並無反對之意的時候,也隻好按捺住心緒。
此時她再站出來反對,已經不足以改變事實。
而且只會讓在座眾人覺得她因私廢公,會直接影響到謝道韞在之後決策上的話語權。
看謝道韞也沒有反對的意思,王猛收回目光,沉聲說道:
“此去許昌,的確是司馬最合適。至於攜帶多少兵馬,什麽時候出發,還需從長計議。
尤其是要等桓家這邊有所表態,一旦桓家確認人選是桓濟,那我們行事也就更名正言順。”
“若是遲遲沒有回音或者最終反而不是桓濟這小子呢?”謝奕不由得皺了皺眉。
他已經在長安城中憋了很長時間,早就不想給杜英這個在外面撒歡兒的小子看家了。
王猛斟酌道:
“那就以一旬為期,一旬之後,若是桓家還無消息,又或是桓家所選擇的不是桓濟,那我們也要強行出兵,不能再等。
就算是桓家不打算以桓濟為成親之人選,送桓濟南下回荊州,也是一個可用的借口,只是可能需要給桓濟再潑些髒水了。”
桓濟和王凝之在長安城裡做了什麽,這在各方高層之間並不是什麽秘密。
江左和荊州那邊肯定也心知肚明。
但是這種完全等於背刺的事,若是傳出去了,那就會讓都督府處於比較尷尬的境地,也讓三方之間的關系稍加煽動就會徹底陷入僵持乃至於對立。
因此這種事,是完全不能說出來的。
如此一來,關中想要送桓濟南下,就得想辦法抹黑他一下,把什麽欺男霸女、橫行市井的罪名一股腦的丟在他頭上,再順理成章的送桓濟南下。
甚至等於在明面上賣給了桓家一個人情。
至於這是不是違反了關中如今的律法規定,成為一個負面案例,那就是更加複雜的後續問題了。
謝奕呼了一口氣,他根本沒有想到這麽遠。
一旬就一旬吧,委屈就委屈吧。
自己這個“乖”侄兒,委屈一下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這些天讓華陰那邊加大對潼關的斥候探查,不用掩蓋行蹤。”王猛接著吩咐道,“可以明目張膽的告訴雷弱兒,我們要打潼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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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洪池嶺下。
入夜時分。
杜英一整天都在各處軍營中打轉,看了士卒們的訓練,還是很滿意的。
不管立場如何,在帶兵方面,桓衝無可挑剔。
“一身臭汗。”杜英抱著頭盔伸手掀開簾幕,走入營帳。
他身為主帥,以身作則,披甲而行。
這西北晝夜溫差大,雖然還是早春時節,但白天太陽一曬,已經很熱了,再加上甲胄也不輕,所以不出汗才怪呢。
營帳中散發著嫋嫋香氣,是江左來的熏香。
這讓杜英下意識的低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汗味,甚至有些慚愧,覺得自己和這素雅幽香的環境格格不入。
“公子回來啦!”歸雁小步快走迎上來,幫著杜英卸甲。
杜英自己抓住腰帶:“沒事,我自己來吧,輕甲還是能自己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