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溯流而上,蒙衝依然堪堪阻擋住了衝鋒的鐵索船隊,頂著那幾艘船隻,徐徐上行。
這般人造的偉力,落在王師將士們的眼中,不啻於在心頭炸響驚雷。
好家夥······能夠直接頂著好幾艘小船繼續上行,那豈不是意味著其撞在浮橋上,都有可能能頂開浮橋?
“這是把河北世家麾下的海船進行了改造。”站在南岸,王坦之憂心忡忡的說道。
大戰在即,王師自然也開始匯聚整個河北全部的力量。
王坦之和鄧羌是在昨天率領萬余步騎秘密趕到的戰場,作為此戰的預備隊。
這其中最強悍的戰力自然是鄧羌麾下的西涼騎兵,也是王師的最大底牌。
但是前提自然是能夠守住浮橋,這樣騎兵可以快速渡過滏水,而北岸的兵馬也能夠在情形不對之時迅速撤退。
守不住浮橋,大概就會出現以下場景:
慕容德:你過來呀!
鄧羌:你過來呀!
隔著滏水互罵,一直到冬天滏水結冰之後。
王坦之在江左主持過家務、負責過貿易,自然一眼看出了這蒙衝的來路。
而把家族用來貿易的海船都掏了出來,更是說明河北世家對於慕容垂的支持程度,更在之前預料之上。
河北世家這是真的和慕容垂互相放下戒備了,才會傾家蕩產的支援。
“那豈不是很棘手了?”鄧羌一樣皺眉。
萬人敵也有害怕的東西,比如怕水。
他一個西北吃風臥雪的漢子,理所當然的是一隻旱鴨子,在水裡的戰鬥力大概還比不上旁邊的王坦之。
王坦之輕聲說道:
“這就要看霹靂車的準頭了。當然······還有那件從關中送過來的秘密武器。”
提到那個秘密武器,鄧羌頓時露出糾結的神色。
那武器的威力如何,大家還真的沒見過,因為是在兩天前才送來的。
之後就一直在緊張架設,將領們也就是遠遠看了一眼,是一個黑黢黢的、看上去其貌不揚的鐵管子而已。
而且也沒有進行試射,因為根據護送來的工匠描述,有石破天驚之威,所以若是動靜太大了,有可能泄密。
但是工匠吹的厲害,護送這東西過來,出動了不少王師和六扇門,可將領們的確沒有親眼看到其威力,既想象不到,又懷疑是不是這些家夥故弄玄虛。
畢竟工曹搞出來的不少東西,都被證明華而不實、穩定性極差,偏偏還耗費了大量的金銀,就像是個吞金巨獸無底洞一樣。
將領們對此自然也有意見,因為這投入的金銀裡面有一部分可是軍費。
拿來打造新的鐵甲和橫刀不香麽?
搗鼓半天,弄出來這麽一個鐵筒,確定不是在忽悠我們?
若不是有杜英站在後面為工曹背書,將領們早就鬧翻天了。
雨並沒有繼續下大,這或許是個好消息。秋天的雨也一貫如此,下的並不大,卻總是連連綿綿很長的時間,而等雨停之後,天氣也驟然冷了很多。
如今這冰涼的秋雨,在滏水水面上籠起一層霧氣,讓那逐漸靠近浮橋的蒙衝,並沒有因為距離浮橋越來越近而變得更加清晰,但無論是浮橋兩頭還是浮橋上的士卒,都很清楚,強悍的蒙衝戰船正在靠近。
“弓弩!”什長裴從高聲喊道。
響應他的,是齊刷刷的上弦聲。
而在他們張弓搭箭的時候,一聲銳嘯已經撕裂了細密而單調的雨聲。
架設在南岸的霹靂車率先開始攻擊。
一發石彈砸落水中,水柱騰空而起,又忽的跌落,卷動層層水浪,
衝散了不少河面霧氣。而衝在最前面的那艘蒙衝,破開翻湧的水浪,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掙脫了掛在船身上的王師鐵索小舟,碩大的船頭直接向著浮橋撞過來。
雖然最終王師沒有能夠在浮橋的外側架設起來一層柵欄作為阻遏,但是還是利用搭建浮橋剩下的邊角料,拉起來了一條橫跨滏水兩岸的鐵索。
鐵鎖橫江,一向也是抵擋水師戰船衝撞的好方法。
而第一發試射的石彈沒有命中,霹靂車這邊的將士們顯然也著了惱,估摸著船只在這短時間內移動的距離,又是兩發石彈接踵而至,同時還有兩發石彈則送給了跟在後面的那條蒙衝。
“砰!”這一次回應王師將士的是他們更喜歡聽到的聲音。
石彈從蒙衝的船樓貫入,留下了一個不小的窟窿。
就連蒙衝的行進速度都為之停滯了一下。
但是很快又重新加速,直直撞向那條鐵索。
鐵索的作用,既然是阻攔船只靠近浮橋,也是標注為弓弩手的射界。
當蒙衝觸及鐵索的時候,裴從厲聲喝道:
“放箭!”
異口同聲,和他一起開口的還有橋上其余的什長。M..
箭矢如雨, 當頭貫下。
而岸上的弓弩手,因為是沿著河岸排開的,有很多已經過了射程,但是考慮到零零星星的箭矢恐怕很難對船上士卒造成影響,所以一直按捺不動,此時等著橋上箭矢一起,岸邊也跟著紛紛射箭。
那鐵索,對他們來說,一樣是標杆,而被鐵索阻攔的蒙衝顯然成了水面上的活靶子。
水面上時不時響起慘叫聲,但是這仍然沒有能夠阻止那條蒙衝緩慢的、卻堅決的碾壓住鐵索。
鐵索不堪重負,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格外的刺耳,甚至落在岸上和橋上王師將士們的耳朵裡,比那霹靂車石彈的呼嘯聲更加響亮。
鐵索硬生生的那條蒙衝向下壓了一些。
而不少小舟直接從蒙衝的後面衝出來,頂著箭矢逆流而上,輕而易舉的越過已經低下去的鐵索,殺向浮橋。
“抽刀!”裴從的神色猙獰,率先抽出橫刀。
他的麾下,半數是弓手,半數是弩手,當即,弩手射完一輪箭矢之後,就收起來這射程更近一些的裝備,抽刀持盾,嚴陣以待,而弓手則退後兩步,依舊遵從身邊另一名什長整齊的號子,斜向上方射箭,吊射蒙衝。
而在裴從這些刀盾手的前面,還有一排長矛手。
風浪中,浮橋也在搖晃,不少出身北地的旱鴨子看著近在咫尺、翻湧的浪,一陣頭暈目眩,可是也必須要咬牙堅持。
箭矢還時不時從蒙衝和衝鋒的小船上射來。
幾乎沒有盾牌掩護的長矛手不斷落水,但剩下的人依舊微微躬身站立,不動絲毫,就像是待發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