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方入蜀,劍閣是繞不過去的一條路。
除此之外,還有陰平道等等,都因為山路險峻、路途遙遠,隻適合以偏師快速穿插包抄,不適合大軍前進,更不可能隨軍攜帶任何輜重。
所以杜英選擇的,還是劍閣。
走劍閣道,即從漢中經由先秦時開辟的金牛道抵達白水關,再經由白水關轉入馬鳴閣道,抵達葭萌關,最後再入劍閣道,抵達劍閣,越過劍閣,就可以抵達梓潼郡治所在。
後經梓潼南下,過涪城(今綿陽)、綿竹兩處城塞,富饒的成都平原,便展現在眼前。
劍閣,只是這條蜿蜒曲折卻直通九霄的蜀道之中的一處關隘,卻也是最險要的、無可回避的關隘,且自設立以來,這裡從來沒有被攻克過,所以人們可以不關注白水關、讀不正確葭萌關,但一定不會忘記劍閣。
杜英此次南下,兵分兩路,杜英親自率領大軍走白水關、轉馬鳴閣道入蜀,直指劍閣
另外還有一路偏師三千人,由周隨率領,隨杜英抵達白水關之後,走江油步道南下,往江油關。
江油步道,同陰平小道,顧名思義,都是只能讓人行進的山谷小路,多半就是河水奔流衝刷出的淺灘,所以車馬輜重一概不得過。
周隨若能抵達江油關,就直接威脅到了梓潼門戶,那梓潼守軍前出守衛劍閣頓時變得毫無意義。
因此這一支大家都知道一定會派出的偏師,能不能取得成功,其實就在於其能不能不惜一切代價、不懼一切艱辛,急速挺進到江油關下。
若能成功,則蜀地北大門洞開。
當然,個中艱險,也毋庸置疑,且蜀地世家以及沿途的巴人各部,都有可能會出於種種利益考量橫加阻攔。
杜英選擇周隨,並不是因為周隨的能力有多出眾,而是因為周隨的忠誠顯然是完全能夠保證的,而且出身周氏的他,就算別的優點沒有,周家人一向在山裡討生活打磨出來的強硬性格以及對大山的熟悉,都可以讓周隨勝任率輕兵穿行群山的任務。
並且周隨還可以做到不惜一切代價、實現杜英制定的戰略目標。
抵達白水關之後,周隨向杜英告別,帶著三千兵卒消失在了莽莽群山之中,早就已經潛伏在此的六扇門,在此之前就已經把整個江油步道摸排過很多遍,他們會在周隨等人深入之後出現,引領他們南下。
而杜英也進入了白水關休整。
王師入關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全面接管了白水關的防禦。
不過在此之前,白水關本來也沒有多少兵馬駐扎。
這裡固然是蜀道北大門,但是距離劍閣還有遠,在梓潼有密集分布的巴蜀世家和在宕渠等地有分布的巴人各部,對於派兵把守遙遠的白水關並沒有多大的興致。
且此地扼守最寬闊、最常走的一條出蜀道路,三方的車馬人員都要由此經過。
因此一旦有人把控了白水關,勢必會引起另外兩家的強烈反對,這就讓白水關一帶直接變成了典型的三不管地帶。
好在這裡人員往來匆匆,很少有人停留,所以看上去破敗了一些,卻也沒有什麽窮凶極惡之人盤踞作亂——他們若是作亂,一樣會受到三方勢力的聯合對付。
“白水關簡直是老天為都督選定的絕佳落腳之處。”張玄之隨著杜英走入大堂,抬頭看了看,這裡的天花板上甚至還有一個不小的窟窿,可見已經年久失修。
先行入駐的參謀們,仍然還在忙著帶著兵卒打掃衛生,連輿圖都沒有來得及展開,弄得灰塵撲騰。
因此剛剛還頗為滿意的張玄之,不得不補充一句:
“就是現在還不算。”
掀起的灰塵撲面而來,杜英側了側頭,從容的說道:
“只要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就可以了,這不比營帳來的好?參謀司留守關中的不少人都是從書院招募進來的,缺少軍旅經驗。
所以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好生磨煉一下,否則他們制定的計劃一旦脫離現實,以後又如何能夠服眾呢?參謀司需要做到的是高屋建瓴,不是空中樓閣,不吃些苦,腳底下就踩不結實。
我們出來是打仗的,淒風苦雨也不能有抱怨,而有此等地方駐扎,也是日常。”
這句話顯然不只是在說前面那些掩著口鼻、對這等環境頗為嫌棄的年輕參謀們,也是說給張玄之聽的,畢竟張玄之本人也在嫌棄的隊列之中。
張玄之羞愧的點了點頭。
杜英倒也沒有打算抓住這一點不放,張玄之以及眾多參謀們也都是聰明人,點到為止。
“都督,已經簡單清點過了,現在白水關城中還有百姓三百余戶,多半都是以做往來商賈的生意為生,但因為此地並沒有哪一方勢力管轄,所以過往商賈多半會強買強賣、胡亂定價。
且本地的稅收,屬於誰有空過來就征收一批,因此甚至出現前後三批人前來征稅之惡行,所以本地的稅收,疊加起來都已經······征收到五十年後了,故百姓的日子過的頗為貧苦。”疏雨走進來稟報,說到後面,她也難免露出憤怒的神色。
莫非這裡還有個別名叫鵝城?杜英愣了愣,也隻好無奈的說道:
“現在,有人定價了。再有不遵循市場價格的,一律按照關中律法判處,另外此地既然新歸我關中所有,則輕徭薄稅,也應當落實,讓百姓的日子好一些。”
“遵令!”疏雨應諾而去。
張玄之則感慨道:
“只是一個鮮少有官吏光顧之處,就已經如此,那不知道在巴蜀內部,又是什麽光景。前些年蜀中戰亂不斷,恐怕世家和官吏們,都在想方設法從百姓身上找補呢。”
杜英淡淡說道:
“所以王師的到來,救民於水火,總還是做了些事情的。”
“只是不知道如果我們在其余州郡也著力推動關中新政,會不會引起本地世家的反撲。”張玄之憂心忡忡,“在白水關能夠進展順利,蓋因此地本就沒有世家。”
杜英笑道:
“那就殺吧,有些蛀蟲,殺了,只會讓人拍手稱快。”
“但都督之前······”張玄之有些猶豫,畢竟杜英對各方使者們說的話,給人一種杜英隻想要巴蜀的效忠,並不想打破巴蜀現如今平衡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