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之所以著急渡過浮橋南渡,就是因為他還要指揮南岸留守的這些萬余步卒,前往鄴城。
北岸的戰場,已經用不到這些人支援了,而北岸就算是再怎麽打,最壞的結果顯然就是慕容德帶著半數左右的騎兵突圍,總不可能再讓慕容德反敗為勝。
留下朱序、鄧羌等人,足以指揮戰局。
王猛打量著整理衣甲、挺直腰杆的王坦之,奇怪的問道:
“文度這是作甚?又不是爾去鄴城。”
王坦之嘿嘿一笑:
“找找手感。刺史帶走的可是余的麾下,雖不能參與其中,可也要假裝自己身在其列。”
王坦之作為文官,之後要跟著王師繼續北上,一路上攻克州郡、接收城池,少不得他費心,自然不能再折返鄴城。
王猛轉過身的時候,輕聲說道:
“走了。”
王坦之對著他的背影一拱手:
“刺史保重!”
——————————-
上一次被人圍在城中是什麽時候了?
苻黃眉回想一下,大概是被圍在安定的時候了吧?
站在鄴城城頭,看著攻城的兵馬緩緩向鄴城靠近,苻黃眉輕輕呼了一口氣,還真是恍如隔世啊。
“大帥!”一名參謀伸手指了指跪在旁邊地上打哆嗦的那個文人打扮的身影,“這個家夥怎麽處置?”
“苻帥饒命,苻帥饒命啊,小人也是奉命而行啊!”那人連連叩首。
苻黃眉皺了皺眉,這家夥是慕容垂派來的使者,目的自然是為了勸降,而根據其自稱,應當是河北世家的人:
“曾經在鄴城,慕容垂和清河世家之間多有矛盾衝突,甚至相互攻訐,以至於不死不休的地步,既然如此,現在又為何狼狽為女乾呢?”..
使者的聲音顫顫巍巍,緩緩說道: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局勢變化,自當順勢而為。之前,之前是各為其主,現在自然是追隨在我大燕吳王的麾下,收復故土······”
“呵!”苻黃眉輕笑一聲,“此地,是誰家故土?幾十年間,多少梟雄走馬來去,若是鮮卑人的故土,那豈不是也可以是氐羌羯之故土?
苻某添為氐人,既然如此,那這裡也是余的故土?”
使者頓時靈機一動,急促的說道:
“此地可以是鮮卑大燕之故土,也可以是氐人之故土,苻帥以此地獻給吳王,既能夠切斷王景略南下之路、葬送其數萬大軍,又能夠以此向吳王邀功,吳王又怎麽可能不會善待苻帥呢?
列土分疆,指日可待,且日後大軍掃平關中、恢復氐人······”
“哐當!”苻黃眉的佩刀出鞘,橫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周圍的參謀和將領們早就已經憋了一肚子火氣,不少人甚至已經在暗暗摸刀柄了,此時看到苻黃眉有動作,方才輕輕松了口氣。
或是因為懷疑苻黃眉的立場真的有所變化,或是懷疑那使者一通胡言亂語,煽動在場其余有心人的心思,所以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苻黃眉打量著那使者,淡淡說道:
“其實本帥想說的是,此地曾經是漢家故土,結果你們這些漢人,不思守衛故土、保衛桑梓,卻不斷地迎來送往,屈服於胡虜流寇,當真是令人看不起啊。”
使者頓時忍不住瞪大眼睛,打量著苻黃眉。
難道眼前的根本就不是“苻黃眉”?
否則一個氐人說“胡虜流寇”,這樣罵自己,合適麽?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苻黃眉收起來刀,“回去告訴慕容垂,苻某已經投降過一次了,不可能再投降第二次。
並且······在杜都督的麾下,我氐羌百姓的日子過得很好,可以安居樂業,不需要背負‘胡虜流寇’的罵名,都督也好,漢家官吏和百姓也罷,對我氐羌人也是一視同仁,只有鄰裡之別,沒有民族之異。
余相信,能夠帶著氐人過上好日子的,隻可能是杜都督。且看看你們漢人在鮮卑人底下夾著尾巴做狗的模樣吧,可憐不可憐?!
余更不可能讓已經做人了的氐羌百姓,再回去做狗!”
擲地有聲,那使者打了一個哆嗦,差點兒軟癱在地上,不過大概是因為意識到自己撿回了一條命,他連滾帶爬的就往那接他上城的吊籃上去。
苻黃眉擺了擺手示意放那使者下去,自顧自的問道:
“鮮卑人都從哪幾處雲集重兵?”
苻黃眉方才那些話,與其說是說給那使者、說給慕容垂聽的,倒不如說是說給周圍這些參謀和將領們聽的。
話裡話外,他表明了自己的忠心,也顯然是在告訴那些可能想法真的出現動搖的麾下氐羌將領:
誰能夠帶著氐羌兩族走向美好和平的生活,至少現在是顯而易見的,應當珍惜現在的好日子,若是再有因為個人的私欲而毀壞整個族群未來的,苻黃眉也不會和他們客氣!
不管怎麽說,這一番話敲打在所有人的心頭,都讓他們肅然起敬。
“回大帥,主要進攻在南門和東門!”
“敵軍數量大抵在三萬,其若是分兵進攻的話,我軍兵馬少,恐應對不暇!”
參謀們急忙稟報軍情。
苻黃眉微微頷首,他其實也已經做好了打算,如今鄴城城中守軍和六扇門林林總總加起來不過萬人,偏生這鄴城城池開闊,想要把萬余人分攤在城牆上,怎麽看都處處是缺漏。
而慕容垂直接把攻擊的重點放在了南門和東門,更是說明慕容垂深諳鄴城防務,知道這兩處是外城,城門眾多且城牆低矮。
“做好退守內城的準備。”苻黃眉徐徐說道,“在南門和東門以及外城留下少量兵馬,且戰且退就好。”
“大帥,城中火起!”有參謀驚呼道。
苻黃眉霍然回首,只見城中多處翻滾起濃煙。
他皺了皺眉,鄴城初定,六扇門和守軍這幾日忙活最多的就是搜捕世家余孽,有渤海世家的,有河北世家的,這些世家中人混跡在城中百姓之中,根本難以分辨。
更何況城中百姓有不少本來就是世家家奴、仆從出身,誰知道他們對於世家又懷著怎樣的情感?
其中不乏有想要報答“恩情”的,哪怕這恩情只是世家恩準他們脫離奴籍,讓他們能夠做人而已。
六扇門篩選了幾天,抓到一群小魚小蝦,也不知道如何處置。
現在來看,肯定有一群漏網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