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被桓濟的目光一看,也是背後冷汗直冒。
桓濟再怎麽性情粗疏紈絝,也是正兒八經上過沙場的,拿出這種帶著凜然殺意的目光,足以讓王凝之這般世家子弟兩股戰戰。
不過王凝之到底也是見過世面的,還不至於就這麽軟了,他皺緊眉頭,似乎在思索什麽。
桓濟看王凝之沒有回答,接著說道:
“難道叔平忘了,是誰破壞了王謝兩家的聯姻,是誰逼迫王右軍主動退婚,又是誰······”
說到這裡,桓濟再一次環顧四周,狠狠一揮拳頭:
“意欲以關中書院、以考校取士,取代九品中正製,將諸位世家子弟連根拔起?!”
王凝之頓時漲紅了臉。
他和謝道韞之間自然是沒有什麽感情的,什麽都沒有什麽印象。
杜英倒也不算橫刀奪愛。
但是王羲之為了避免杜英倒向桓溫,而選擇主動退婚,讓了一大步,而王謝的聯姻也因此宣告破滅,兩大家族甚至還暗中出現了不少分歧,導致王家如今在江左更是地位不穩,越來越多的世家開始嘗試挑戰王家的地位······
這一切連鎖反應,正是因杜英而起。
杜英把王家的臉面丟在了地上,現在更是想要把世家的根基都直接挖掉。
不管從什麽角度上來說,杜英都是王凝之必須要對付的敵人。
道家的清心寡欲,在這一刻,已經壓製不住王凝之熊熊燃起的怒火。
一個男人,面對這樣的羞辱,總歸也是有三分火氣的。
王凝之的目光對上桓濟。
兩個按理說分屬不同陣營的人,此時卻達成了一致。
“叔平,莫要衝動!”郗曇一時間也顧不得阿諛奉承王凝之。
什麽可以無條件支持,什麽必須要反對,郗曇還是理得清的。
王凝之卻一揮手:
“吾意已決,請示建康,為時晚矣,杜仲淵此時不在長安,正是天賜良機!”
郗曇張了張嘴,本來還想要勸說什麽,可是王凝之看過來的眼神之中充滿了警告之意,讓郗曇一下子冷靜下來。
在這議事堂上,可輪不到他說了算。
王凝之說罷,還挑釁一樣看向桓濟,似乎在說,我也不是什麽孬種,既然你想要大鬧一番,那我便奉陪!
桓濟無聲的笑了笑,王凝之再怎麽冷靜,也終歸有不願意讓別人嘲弄的地方,戳中痛處的他,也會跳著腳和敵人決鬥。
這一切都落在王坦之的目光之下,他只是冷冷一笑。
兩隻無知的獵狗想要挑戰山上的老虎,以為並肩而上就可以了,殊不知對於猛虎來說,一巴掌拍死一個,和兩巴掌拍死兩個,又有什麽區別呢?
“因此我等應該在太守府中人聚集的時候,猝然發難,一來,以朝廷的名義調杜仲淵前往建康。
無論是給杜仲淵一個更清貴的官職,還是讓他入建康敘職,又或是凱旋以耀武揚威,都可以,就看你們王家,還有朝堂上的袞袞諸公能夠接受哪個條件。”桓濟狠狠一揮拳頭,看上去幹勁十足的模樣。
至此,也代表大司馬府退了一步。
不管江左擺出來什麽由頭,只要能夠把杜英連哄帶騙的調往建康、調往江左,然後怎麽處理,那是你們江左的事,大司馬府從此也算是和杜英徹底斷絕乾系。
江左再怎麽摧折杜英,那也不會有人說大司馬府卸磨殺驢了。
王凝之欣然接受了桓濟的這個建議。
調杜英入朝為官,的確有些難度,或者說王凝之遠沒有其父那般巨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因此對於江左諸公會不會答應自己的請求,心中也沒譜。
可是要說讓杜英去建康府炫耀功績,那杜英不見得真的會拒絕,尤其是當他赫然發現長安太守府已經沒有自己一席之地的時候。
“如果杜仲淵的憤怒,是那滔天的洪水,那麽我們正好給了他一個宣泄之處。
鄉野鄙夫爾,其若真的有膽量前往建康府,那麽朝堂諸公,虛懷若谷,深淵丘壑又如何是杜仲淵的憤怒所能填滿的?”
王凝之慨然說道。
王謝兩家在江左說一不二的地位,讓他對世家們在建康本場作戰有著絕對的信心。
桓濟接著說道:
“這二來,就是盡快解除太守府的兵權,現在其在長安的兵馬已經屈指可數,不外乎於談所統帶的城中守軍,以及城外戴逯所統率的一些新兵。”
王師攻克長安之後,戴逯麾下的兵馬,半數調撥給任渠,前往渭水,而剩下的半數,則就地轉為訓練新兵的教官,現在王師的兵員,基本上都是經過戴逯訓練後,補充到軍中的。
因此戴逯在城南雖然名義上有一兩千兵馬,但是因為都是新兵,而且注定了要盡快去支援各處戰場,因此反而不如於談所率領的數百兵馬更受到桓濟等人的重視。
王坦之端起來一杯茶, 小口抿著,以掩飾住自己臉上的神情。
他很想拍案而起,問一問桓濟,是誰給你的信心,讓你覺得戴逯所統帶的只是一些新兵?
正是這些經過訓練的新兵,接連完成了渭水、新平和安定等地的輝煌勝利。
戰場上的打磨固然必不可少,但是這也足以說明這些新兵從一開始就有不錯的素質。
更不要說戴逯本身,也是王師之中的悍將。
城中還有一個謝奕。
“但謝無奕為猛將爾,我等當想辦法困住謝奕,乃至困住太守府的所有人,不給他們調集兵馬的時間和機會,然後再假傳號令、誘騙戴逯和於談,以奪取兵權。”郗曇急聲說道。
他本著勸不動就加入的心態,也跟著一起盤算得失,並且認為不控制住謝奕,想要直接奪取兵權就是免談。
王坦之失望的放下茶杯。
看來這議事堂中也不是只有糊塗鬼和莽夫。
郗曇這個家夥,拿捏大事上一向沒什麽本事,但是盤算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上,還是有幾分看家本領的。
“郗公言之有理!”王凝之鼓勵道。
郗曇受寵若驚,接著說道:
“而想要找到一個讓謝無奕等人無法拒絕的理由,那麽就只有王郗兩家的大婚了。”
這場婚事,關乎到郗家和王家,也就關乎到大司馬府和江左,太守府上下,哪怕明知道有可能是鴻門宴,總也得硬著頭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