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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多少事》第797章 0落成泥碾作塵
“什麽時候了,還說風涼話!”謝道韞嗔道。

 “人這不是活過來了麽?”杜英反問。

 謝道韞啞口無言。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歸雁問道。

 “只是身子弱,一時大悲大喜,再加上餓得久了,一時暈過去罷了。”杜英解釋,接著,他便看到郗道茂的小臉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這麽有效果?

 “夫君,把手拿開。”謝道韞扯了扯他的袖子。

 杜英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手還一直按在人家姑娘的胸口上。

 這麽親密的接觸,人家不害羞才怪呢。

 “事且從急,事且從急。”杜英訕訕一笑。

 “若無太守救命,恐已隔世。”郗道茂低聲說道,“不怪太守。”

 “他剛剛還親你呢,還是有必要怪一下的。”疏雨直愣愣的說道。

 郗道茂秀眉微蹙。

 她其實也隱隱感受到了唇上濕漉漉的,她已經多半天水米未進了,嘴唇的白,一半是氣血不足,一半是缺水,自不可能有這種濕漉漉的觸感。

 “太守,你······”郗道茂扭過頭,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麽面對杜英,如果此時有地縫的話,多深她都會義無反顧的往下跳。

 不過下一刻,她沒有來得及往下跳,就猛地往上升。

 杜英已經抱起來她:

 “此處風大,不能再留,疏雨,找人去叫大夫,歸雁,準備熱水,還有飯食,桃葉桃根,去叫人把火爐燒起來。夫人,陪著郗姑娘說說話,莫要讓她睡過去。”

 說出這話的時候,杜英已經流露出不怒自威的氣勢。

 戰場上下達軍令、莫敢不從的統帥威嚴顯露無疑。

 水榭中的娘子軍們軍心大定,紛紛有模有樣的應諾。

 ————————

 “來,慢點。”

 謝道韞坐在床前,端著碗親自給郗道茂喂粥。

 郗道茂靠坐在床頭,眼眸低垂,仍然在躲閃著旁邊的目光。

 杜英就倚著桌案,看著手裡的公文,但是時不時的將目光撇過來,嚇得郗道茂總是別過頭,不敢和他對視。

 謝道韞頓時瞪了杜英一眼,剛剛的手段雖然是救命用的,但是又是用手猛地按壓女孩子的那種部位,又是直接一口吻了上去,還來來回回那麽多次,總歸有些不妥······

 不過謝道韞也知道杜英在那種情況下做的沒錯,所以有責怪的話也說不出口,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不滿。

 杜英訕訕一笑,轉過身。

 郗道茂也察覺到了他們夫妻的小動作,輕輕握了握謝道韞的手:

 “謝姊姊,沒關系的,本來······”

 說到這兒,她沒有再說。

 謝道韞了然,身為王家新婦,王凝之被關在了關中書院,而杜英將她帶回來,就像是帶回了戰俘一樣,話傳到外面去,哪裡還有什麽清白可言?

 所以郗道茂本來就有死志,剛剛也會以為自己真的解脫了。

 然而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敢直接發展到這麽尷尬的局面。

 謝道韞輕輕歎了一口氣:

 “大夫都已經來診斷過了,並無大礙,只是身體虛弱了些,一時沒有承受住罷了。以後多加調養,會慢慢好轉的。現在不要把亂七八糟的事都放在心上,安心養病。”

 “但是······”郗道茂攥緊了謝道韞的手,“但是家父和阿兄,還有夫君······”

 她神情黯淡了一些:“是我命不好······”

 王家剛剛把自己娶進門,然後從夫君到父兄,和自己關系親近的三個人直接就成了階下囚,這簡直就是克夫的命。

 “你怎知命不好?”杜英的聲音悠悠然升起,“王凝之是什麽貨色,你們也都看得清楚了,裝神弄鬼的家夥,而且吃了那五石散之後,本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嫁給他之後,以後日子還能好過到哪裡去?從江左到關中這一路走來,你阿爹和王凝之朝夕相處,怎麽可能不知道王凝之是什麽人?

 然而他為了一己之私,竟然直接把你往火坑之中推,這般父親,留之何用?”

 郗道茂縮了縮,顯然對杜英還有恐懼,不過她還是堅定的搖頭:

 “阿爹也是為了郗家考量,我不怪他。”

 “我還是為關中,為整個天下考量呢。”杜英哼了哼。

 郗道茂啞口無言。

 謝道韞不由得輕輕蹙眉,拍了拍郗道茂的手:“他們男人之間的勾心鬥角,我們就不用參與其中了。”

 “但是這牽扯到生死······”郗道茂說道,她這一次沒有回避杜英的目光,而是直直的看著他,也不知道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杜太守本也沒有必要和江左交惡,至少現在江左和關中有千裡之遠,殺了我家父兄,對太守也沒有什麽好處······”

 此時的她,就像是迎著狂風的小草,搖搖晃晃,卻又堅定的不離半步。

 “郗家強弩之末,關中千裡之遠,所以我想殺兩個人,豈不是也沒有什麽壞處?”杜英反問道。

 郗道茂抿了抿唇,她終歸只是一個女兒家,如果杜英想殺,又如何能攔得住他?

 杜英看了她一眼,徑直向外走去,但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恍然想起來什麽,回頭對謝道韞說道:

 “剛剛好像輸給了夫人一首詩。”

 謝道韞現在哪有心情跟他計較這個,不想睡書房就不睡唄,難道夫君氣鼓鼓的搬出去住,自己還能真讓他去不成?

 但她接著便聽見杜英的聲音緩緩響起: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還真有詩?

 廳中幾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

 杜英已出門去,但聲音還在門外回響: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 只有香如故。”

 謝道韞默默地看著杜英離去的地方。

 黃昏苦雨,寒梅獨開,飄零泥中,清香仍在。

 短短幾句詩,就勾勒出了一副淒婉的景象,而在這淒風苦雨的背後,卻隱約可見寒梅的傲骨清香。

 這首詩,杜英與其說是在詠梅,倒不如說是借助詠梅來送給一個人。

 郗道茂也一樣茫然注視著門口的位置,哪怕那裡已經沒有了那人的身影。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她喃喃重複了一遍,苦澀一笑。

 現在她躬身杜家屋簷之下,雖然謝道韞待她很好,但是她所出身的郗家,卻是真的被杜英踩在腳下、碾在泥中了。

 可我不過是一介弱女子,亂世漂泊,隨波逐流,又如何能比肩傲雪的寒梅?

 “這明明就不是詩麽,長短不一。”歸雁奇怪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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