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宿命般的參合陂啊。”杜英吃著早點,看著送來的奏章。
沒想到慕容氏前世今生,都敗在了參合陂。
“慕容納授首,慕容氏豈不是只能蟄伏在遼東了?”坐在杜英的旁邊,昨夜方才承接雨露的褚嬪柔聲問道。
年過三旬,但是她的臉頰上並無多少風霜痕跡,保養得好不說,而且又有了滋潤。
世人只知道陛下納了褚家的女兒入宮,也只是把此當做陛下和世家之間和解的信號,殊不知這位褚家所謂的“小姑娘”,其實已經是風風韻韻的婦人了。
到底是曾經垂簾的人物,對於這種戰事風雲還是感興趣的。
杜英將奏折遞給她,笑道:
“太后覺得慕容評不會再動?”
“陛下······”褚嬪嗔道。
約定好了那只是簾幕之後、寂靜無人時的私下稱呼,怎能放在這飯桌上?
好在旁邊宮女便是聽去了也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杜英指著奏折說道:
“大戰之前永遠才是最平靜的,鮮卑和高句麗只怕已經沆瀣一氣。
若是其真的想要安安穩穩的在遼東過日子,或者相互攻訐,那麽早就已經派人試探我幽州防務,看我軍是否有遠征遼東之意,且通過這種頻繁的邊境挑釁,炫耀武力,起到令我軍不得不加強邊防、護衛百姓,並最終無意東進的作用。”
褚嬪會意:
“朝廷如今在漠南用兵,且說不定和柔然人之間隨時都會爆發戰爭。烏孫內附已經是挑動柔然人的後方,拿下漠南更是直接把兵鋒推進到了柔然人的身前。
因此大家都能看出來,朝廷的防備重點在柔然,若是其在邊境擾事,多半會采取息事寧人的態度,說不定還會多加安撫。”
杜英回答:
“是啊,如今其反而毫無動作,說明其擔心刺激到我軍,暴露厲兵秣馬的事實。因此短則三年之內,長則五年之內,遼東必然會侵擾邊境,甚至直接起大軍強攻幽州。
這條路對於鮮卑慕容來說,輕車熟路了。而對於站在其後的高句麗來說,能夠避免讓朕繼續在青州打他們的主意,不得不把目光全部都放在幽州戰事上,且還能在慕容氏再一次進入中原之後,順理成章的成為遼東的主人。
甚至有可能這本來就是慕容氏和高句麗之間達成的協議,否則朕看不出來高句麗為什麽會主動讓出遼東給慕容氏立足。”
“驅狼吞虎。”褚嬪頷首,“那陛下打算如何應對?”
杜英哈哈笑道:
“只要敵軍發起進攻,那麽我們就不得不去揣測其進攻方向、四處防備。
幽州戰線漫長且人煙稀少,看似群山連綿,但是此時長城日久失修,山中各處關隘都有可能成為突破口。
因此我軍想要以幽州為跳板出擊草原容易,從外向內進入幽州也一樣容易。”
百余年間,胡人自北南下,也沒有邊患一說,更沒有財力物力去修繕長城,所以秦漢長城早就已經荒廢成一段一段的,很多牆體關隘都已經不得不荒廢。
所以別看此時幽州軍能夠依托長城和幽州內部州郡構成一道連綿防線,但實際上這防線都是通過一個個邊陲上的城鎮以及連接內地的道路構成的,是縱向的,像是從薊郡、北平郡等地向外伸出去的觸手。
這樣顯然是很難防范敵軍入寇,這也是為什麽這些年來,幽州軍必須要主動越過長城出擊慕容納,否則一旦放慕容納殺進來,說不定幽州幾年的屯墾都要毀於一旦。
現在慕容納和慕輿根授首,也算是讓整個幽州上下都松了一口氣,不用擔心一直有一把劍懸在頭頂上。
但現在幽州的注意力必須要放在柔然身上,有了漠南作為緩衝尚且還能夠防止柔然入寇,可遼東慕容氏呢?
又該如何防范?
褚嬪提出的其實就是這個問題。
杜英也沒有避重就輕,接著說道:
“他走他的獨木橋,我渡我的滄溟海。
盡管令其進攻幽州,而青徐各地打造戰船卻不能停止,等到敵軍進攻,則朕以水師橫渡滄海,進攻遼東和高句麗,直接切斷其後路,屆時無論是慕容氏還是助陣的高句麗兵馬,焉能見死不救?”
頓了一下,杜英也不禁感慨:
“多虧這些年江左和嶺南的開發,在海船打造上,我大秦已獨步天下。”
五年光陰,曾經幾乎隔絕於江左、更無訊息於中原的嶺南,已經通過海洋和整個天下建立了緊密的聯系。
整個交州,沿岸州郡,都通過海路聯絡江左甚至青徐,番禺已經成長為南方大港,得益於其南北溝通、貨物中轉的重要地位,甚至隱隱要超過江左吳郡和會稽郡。
而之前在東晉的版圖上只是有,但基本上已經淪入地方豪強控制中的交趾郡、日南郡等,都已經逐漸有了漢人身影,往來的船帆連接著中原與天涯海角。
是真的天涯海角,因為朝廷也正式派遣兵馬登陸朱崖(今海南),在此地設立朱崖郡,和設立在交州東部外海的夷洲郡成為朝廷在大海之上的兩座橋頭堡和重要中轉碼頭。
這也意味著朱崖這座島在為人所知、但遊離於神州郡治之外這麽多年之後,徹底為朝廷所掌控。
海貿的發展、人員的變遷,不單單引起了下南洋、尋礦產的潮流,而且也推動了海船的製造和發展。
海船的規模變得越來越大、速度變得越來越快, 更適合遠航的橫帆船、適合快速行進的飛剪船,陸陸續續的都出現在了海面上。
造船技術的發展,讓海洋不再變得可怕,杜英在青徐等地打造船隻,能夠用於南北貿易,而一旦有大戰的需要,這些船隻經過簡單的改裝就能夠變成運兵船。
畢竟其體量擺在這裡,以高句麗方面的小船,無論怎麽打打鬧鬧,都難以在海上威脅到這些龐然大物。
因此高句麗無論怎麽在遼東煽風點火,甚至有可能跑到幽州來反覆橫跳,杜英都不管他。
你從八方來,我就走海上一路去。
甚至這樣的遠洋橫渡、千帆競發,對於現在的大秦來說,並不是什麽困難和負擔。
海商們眼饞高句麗的市場,也眼饞其地理地位,通過高句麗,顯然能繼續向東探索更多未知的海域。
褚嬪明白了杜英的意思,長歎道:
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民族,能在陛下的管理之下,完成向深海大洋的蛻變,簡直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