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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多少事
謝道韞的激動,杜英能夠理解。
他們所做的一切,能夠在關中的荒草萋萋中開花結果,也一樣能夠在洛陽的斷壁殘垣上生根發芽。
洛陽如今的生機蓬勃,有力地證明了關中新政的通行性。
這不是為關中量身定做、因地製宜的政策,而是全天下飽受戰亂困苦之地複興的必由之路。
“方興未艾。”
杜英如是回答。
短暫的激動之後,謝道韞也稍稍冷靜下來,她打量著遠方:
“奈何關中之繁榮、洛陽之複興,仍然還只是天下一隅,如今還有大片的土地、數以萬計的百姓,仍然還在苦難之中掙扎。”
杜英也收起來笑容:
“慢慢來吧,鯨吞天下,談何容易?正是有著長安和洛陽作為後盾,余才能更好的放開手腳。”
謝道韞頷首:
“夫君素不修內政,一向是鋪平了道路就直接當甩手掌櫃,所以這下又打算去前線了?”
杜英不得不承認,老夫老妻到底是知根知底。
謝道韞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洛陽現在一切都已經步入正軌,
杜英的確升起了前往滎陽坐鎮的心思。
靠前指揮以提振士氣,這是杜英一貫的做派,從崛起關中到輕兵下江南,杜英的崛起非常快,麾下的將士們也是天下有名的強兵悍將,但是杜英對軍隊的掌控以及軍隊強悍的戰力,顯然還是建立在杜英本人極高的個人威望上。
關中已經推行兵製革新,按照層級編練兵馬、委派官銜,一改往昔各路兵馬人數參差不齊、主將官銜有高有低的亂象,同時修訂軍紀、強調服從命令、強調軍中等級,也避免出現之前將不知兵、部曲不聽主帥而只服從於自家將領的問題。
不過兵製的革新終究開始的時間不長,其實杜英個人的威望和影響仍然是直接關乎軍中士氣鬥志的重要因素。
“且不說余對於軍中士氣的影響,也不說慕容儁和桓溫都在前線,余如果不去的話是不是在氣勢上就弱了三分······”
杜英弱弱開口解釋。
他也察覺到,謝道韞平靜的眼神之中暗藏著小小的幽怨,自然也意識到謝道韞清楚,這一次恐怕又要分開一段時間。
畢竟洛陽正如杜英方才評價,方興未艾。
他可以在一切都步入正軌之中當甩手掌櫃,那麽這些事情又都要被甩給誰呢?
還不是甩給眼前神色幽怨的夫人。
之前杜英在外面廝殺,長安就是直接甩給了謝道韞,讓謝道韞一手拉扯起來。
如今儼然謝道韞是負責統籌協調洛陽局勢的最佳人選,之前就已經證明了有能力,而且手下人也都信服,同時憑借謝道韞和謝家在江左的名望,也方便吸引南方士子來投。
畢竟現在的洛陽城,如何發展工商業,其實不需要謝道韞指揮,下面的官吏們也都心知肚明,最不濟也是把長安的那老一套搬過來,總不至於發展的太差。
真正需要謝道韞勞神費心的,還是眼底下龍門書院這一檔子事。
文脈的重振,顯然是為了增強整個漢人乃至於整個華夏民族的自我認同感和自信心,也是為了在法理上證明杜英是天降聖人。
晉朝司馬氏丟掉的法理道統、祖宗文脈,現在由杜英修複繼承,那麽天命所歸,豈不正應在杜英的身上?
不管是順理成章還是牽強附會,杜英走向皇位的時候,總要給天下人,也給後世人一個尚且還能夠說得過去的說法,否則恐怕要為輿論所暗諷,也為後世之穩定埋下禍根。
這件事,杜英交給那些一向特立獨行,標榜思想自由的學者們,尤其是江左學者們——江左到底是家底豐厚,所以現在關中書院的大多數先生其實也都來自江左——並不是很放心。
這個時代雖然混亂,但是也的確是一個思想極度自由乃至於奔放的時代。
鬼知道任由他們施為的話,這些家夥能夠弄出來什麽亂子。
所以必然要有一個人來負責,或者更準確說是來監督這件事。
放眼杜英身邊,值得信任並且才思過人還有威望的,無外乎王猛和謝道韞了。
王猛在長安,所以坐鎮洛陽,謝道韞是怎麽都跑不掉。
看謝道韞只是目光幽怨,並沒有開口說話,杜英不由得握緊了她的手,柔聲說道:
“余能予以後背的,唯有夫人。”
謝道韞心頭一軟,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雖然還有點兒小情緒,但是她也知道這是杜英最好的選擇,這一份沉甸甸的信任,本來就是天下不知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的:
“妾身明白,所以妾身自然不會拒絕。”
杜英嘿嘿一笑。
阿元素來是以大局為重的,自然不用擔心她真的反對。
謝道韞看出了他的小得意,似乎是要抒發心中悶氣似的:
“如今到底是在中原、在九州之內的戰事,唯望有朝一日,戰事從千萬裡遠之邊疆而起的時候,夫君不要把妾身一個人丟下來留守。
妾身能夠給夫君看住一座城,可不見得就能夠看住一個國。”
“我覺得你可以。”杜英尷尬一笑,有一種被看穿了的感覺。
是我會做出來的事了······
謝道韞哼了一聲:
“妾身覺得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杜英猛地松開了手。
謝道韞還沒有來得及驚訝,就被杜英直接抱了起來。
杜英挑了挑眉:
“又要和夫人分開,當真不舍。
良辰美景奈何天,所以還是應當珍惜時光呢。”
謝道韞驚慌的連連拍他:
“快放開我,這裡是書院呢!”
“這裡是工地。”杜英回答。
“有區別嗎?!”
“沒有啊,因為反正我們的馬車就停在那裡。”
“難怪此次出來你非得要帶著馬車!”謝道韞熟練地摟住杜英的脖子,看上去咬牙切齒。
杜英一本正經:
“這不是害怕夫人勞累麽?”
我呸······謝道韞在心裡說了一聲,但是俏臉上還是笑眯眯,一字一頓的說道:
“那,可真是,謝謝夫君了。”
那一天,在書院外、波光粼粼的伊水岸邊,一輛孤零零的馬車緩緩搖晃了一個時辰。
那一天,最終還是杜英對書院的學生們發表了講話,言辭激動之處,所有先生和學生以及慕名而來的工地工匠們,振臂高呼。
那一天,羅含老爺子看著乖巧坐在杜英身後,看上去精神疲憊的謝道韞,發出屬於老前輩的欣慰笑容。
都督夫婦和睦,對於書院自然不是什麽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