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搖頭:
“朝堂的更迭並不著急,甚至沒有這個朝堂,余照樣能夠把天下支撐起來。”
朝堂百官,在家都被人盯著的情況下,不就是擺設麽?
政令自然都是從秦王府出來,頂多讓小皇帝去蓋個章,高低有點兒參與感。
“倒是想要托付給三叔的這些工作,迫在眉睫。”杜英緩緩說道,“都督府起家以來,連戰連捷、擴張太快,余也只能保證身處關鍵位置上的官員能夠為新政盡心盡力、履行職務,但是也沒有辦法將目光投向犄角旮旯、每一處城池和村寨。
洪聚,哦,也就是任群,陸陸續續也有各地巡查的文書送上來。目前來看情況不容樂觀,已經有一些地方發現貪汙、仗勢欺人的事,尤其是一些之前關中兵馬所向、舉手投降的城鎮,一般也都順勢留用其底層官吏。
現在這些人經過最初的蟄伏和配合之後,原形畢露,不能再留著其魚肉鄉裡,否則關中新政之推行又有何用?到頭來真正受益的也就只有大的州府,到地方縣城上,還是一如既往。
所以就更需要制定詳細的審查律法和規章,如何判別貪汙、何時何人去搜羅證據,又應該判什麽罪責,這些還需要三叔為余把關。亂世當用重典,趁著這亂世還有結束,余也能夠打掃打掃屋子。”
謝安之前就已經和杜英表明了態度。
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其實也代表了他對於這個工作未來前景的擔憂。
這是要把很多人往死裡得罪啊。
少不得還要被扣上一個酷吏的名號,畢竟研究刑罰苛刻程度,是沒有上限的,刑罰不管怎麽苛刻,逐漸有人適應之後就會繼續鋌而走險,迫使刑罰不得不更加苛刻,那什麽時候是個頭?
而且鑽研刑罰的人,不知不覺的也會開始鑽牛角尖,向著更加難以言表的狀態前進。
謝安修養名望半生,自然不期望最後落得這樣一個下場,所以一時間有些猶豫。
杜英早就對謝安的心態有所了解,緩緩說道:
“並不是所有的刑罰都一定要走向極端,也並不是所有的監察都一定要為人所抨擊,甚至這本來就是本末倒置的事情。
余所需要立的是刑法,不是刑罰,一字之差,但是前面那個是規矩,後面這個是手段。
現在只是需要找到一條線,劃出來一條線,告訴所有人越過這條線的代價即可,並不是讓、也不能讓這條線前前後後變動,在不同人的面前有不同的劃分方式。
余需要三叔來幫忙把關,這條線到底劃在什麽地方合適,朝廷對於下面的這些官吏們的所作所為又應該秉持多大的忍耐?”
話已至此,杜英顯然也沒有打算給謝安額外的選擇,不想上,硬著頭皮也要上了,而且看來杜英也並沒有濫用刑罰的意圖,這讓謝安至少稍稍松一口氣。
“恭敬不如從命了。”謝安如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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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稽王府。
如果說有什麽地方在經過昨夜的變亂之後,從人流湧動,到門可羅雀,除了那些已經被查抄的府邸之外,會稽王府也應該算一個。
沒有了攝政王權限,實際上和被軟禁在府邸中沒有什麽區別的司馬昱,倒是難得清閑了下來。
不過今日府中倒是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客人是扮成府中家丁,隨著交接蔬菜、糧食的車隊進來的,很快就有府中的家丁頂上了他在車隊中的位置,外面巡查的士卒自然很難發現。
而司馬昱本人也有些震驚,因為這不是自己的安排,也就是說對方早就已經在自己的府邸裡布下了眼線。
“大王無需驚慌,無量天尊在上,我們早早地就已經在各家後宅中安插人手,其實主要還是為了能夠和那些賊禿們競爭一下,萬萬沒想到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來的人微笑著打了一個稽首。
“道家的人?”司馬昱眉毛一挑。
“不錯,五鬥米道建康祭酒盧常。”
“本王聽過你的名字。”司馬昱緩緩說道,“府中王妃之前請你們來做過法事?”
“為大王和王妃排憂解難,小道榮幸之至。”
“是范陽盧氏出身吧?也算是北地高門了,現在登門造訪,隱藏身形,所為何事?”司馬昱沉聲道。
“杜賊謀逆,挾持天子、威逼太后,一夜之間查抄烏衣巷中世家豪門無數,以至於哀鴻遍野。”盧常開門見山,“因此五鬥米道以及會稽各路豪門,不忍見陛下受辱、百姓流離,所以意圖揭竿而起,還天下朗朗太平!”
司馬昱忍不住笑了出來:
“如今建康府局勢已趨於穩定,天下大半皆傳檄而定······爾等再掀起戰火,如何能給予天下太平?”
“天下是太平了,但是哪裡還是司馬家的天下?只怕杜賊已經開始籌備改朝換代之事了吧?大王曾經攝政,一旦杜賊清算司馬氏,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王如何能走脫?”盧常當即反駁,“若是能夠趁著杜賊在城中、朝堂上不備,擒殺杜賊,則江左叛軍,群龍無首。群情激奮且大王重新攝政之下,傳檄而定的,反倒是他們了。”
司馬昱愣了愣,這幫家夥是真的有膽量想啊······又或者是因為,他們也沒有指望著能夠實現,反正就是蠱惑司馬昱配合著造反嘛, 多吹兩句又吹不死一頭牛,這倒是讓司馬昱來了興趣:
“那爾等在建康府內還有什麽安排布置, 需要本王如何配合?”
盧常皺了皺眉,環顧周圍。
“四下幾位都是本王親信。”司馬昱指了指旁邊站著的幾個年輕人說道。
盧常猶豫少許,最終還是把五鬥米道在建康府的安排布置細細道來。
和杜英等人之前所料不差,道家和佛家想要正面滲透到世家之中,談何容易?所以他們多半都是采取曲線謀國的方法,搞定後宅,再通過後宅影響本家家主的判斷力。
加之杜英昨夜的一場清掃,讓那些本來沒有被波及、其實已經安全了的世家,現在人人自危。
他們並不知道是司馬昱最終劃去了他們的名字,隻道是杜英一晚上捉不了那麽多人,保不齊今天晚上就輪到自己了。
所以轉眼之間,這些世家都通過五鬥米道多年布置安排的暗線聯絡,達成了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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