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嫡長子,杜葳自然不需要太過努力,父親的一切以後都會是自己的。相比之下,杜英可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杜明假如能出將入相,那肯定他也會受到恩賜,封個小官。但是杜明至少現在還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成就,因此杜英不努力的話,就變成平民老百姓了。
相比於陸鵬的興奮,杜葳的神情倒是沒有那麽明顯的流露出來。對於他來說,關中本來就是一個遙遠的地方,自己的弟弟打算做什麽好像和他也沒有多少關系,要不是涉及到家務事,自己這個少家主不可能不參與的話,杜葳甚至都懶得來。
杜明看了一眼神情平靜的杜葳,有些失望。
自家孩子之中,要說自己最疼的肯定還是這個嫡長子,但是這孩子從小就有病在身不說,性子也過於懶散,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夠繼承家業、光大門楣的人。即使是陸鵬等家臣,現在對於這個未來的杜氏家主也沒有什麽好感,不然的話也不可能想辦法勸說杜明去支持杜英。
所謂富不過三代,從杜預到杜耽,杜氏就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但是考慮到戰亂的因素在,並不是不能理解,到了杜明這一代,杜氏的衰落就已經非常明顯,現在杜氏剩下的,也不過就是祖上的威名罷了,要不是現在的張祚太需要這樣的威名來撐場子的話,哪裡輪得到杜明攤上今天的這種好事?
就算是張祚同意了讓杜英在關中豎起來涼州的旗號,也不可能讓杜明去負責給他兒子送錢送糧。
因此杜明非常渴望自己的子嗣之中有人能夠具備獨當一面並且振興杜氏的能力。
杜葳很明顯的表現出了不可能。
所以杜明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杜英的身上,自家長子守住家業,而自家次子去“開疆拓土”。
“涼公這一次很是大方,倒是出乎意料。”杜明緩緩說道,“不過他還是有條件的。一來余不可能再賦閑,要真的為他做事了,這樣就等於把杜氏拉到了他那一邊,和他綁在一起,二來要是阿英不能在關中有所成就的話,今天所得到的這些很有可能轉眼就會失去。”
陸鵬的笑容也收斂:“二少主天資聰穎又有膽識,唯一缺乏的就是站住腳跟的底氣罷了,家主只要鼎力支持,二少主並非沒有在關中開拓一片天地的能力。”
杜明頷首:“但願如此。”
陸鵬搖了搖頭:“家主,應當是必然如此。”
“那就承你吉言了。”杜明笑了笑,但是這笑容怎麽看都有些勉強,局勢未定,他心裡又怎麽會沒有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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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並不知道自家一向以隱者自居的老爹剛剛硬著頭皮到已經很久沒有去過的涼公府邸轉了一圈。
假如知道的話,應該會為老爹的付出而感動。
此時的他,正坐在潼關關城的府衙之中,身前擺著桌案,上面有杜英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見過的各種水果,還有精致的點心。
當然身在山中,杜英並非沒有見過水果,山上的野果子也是隨處可見的。這裡說的水果是指的專門人工培育的、和後世幾乎沒啥區別的果子,無論是李子還是香梨,都給杜英一種恍惚前世的感覺。
畢竟在山裡摘下來的那些果子,又酸又小,味道差勁到杜英都沒有吃的欲望。
此時看著這些果子,杜英都忍不住想要吃兩口。
但是他還不能動。
因為堂上的主人還沒動,坐在廊下的客人當然都得正襟危坐。
沒錯,杜英也沒有資格坐在堂上陪著主人,只能和王猛、任群一起擠在廊下。
這場宴會是雷氏的家宴,或者準確一點說,是雷弱兒的長子雷論主持的一場面向青年才俊的宴會。
杜英和王猛他們兩個一開始就是奔著這個來的。
想要刺探潼關軍情,他們兩個還沒有這本事。
但是想要摸排一下雷氏的實力,尤其是雷氏還有多少後勁,這宴會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雷弱兒作為潼關的守將、又是關中羌人的領袖,現在正好有正面向山東以收攏人才的好機會,當然要好好把握住。
現在羌人的確是配合氐人,但是大家心裡都清楚,羌人從來沒有真正臣服於氐人,洮水一帶的羌人以及現在混跡於中原的姚氏羌人一直蠢蠢欲動不說,雷弱兒這個秦國的臣子,實際上也是大權在握、割據一方。
這也就是雷弱兒本身和姚襄之間關系並不怎麽好罷了,不然的話雷弱兒打開潼關,姚襄就能夠率軍直入關中。
現在雷弱兒坐鎮潼關,為秦國兢兢業業之余,當然也得全力拉攏本地的豪強以及各個世家的人才,尤其是那些因為躲避中原戰亂而進入關中的人才,這些人才掌握在手中,就可以幫助雷弱兒坐穩現在的位置,保不齊還能更上一層樓。
歷史上的雷弱兒也的確曾經在前秦位極人臣, 只不過這家夥到底是嘴巴太臭,把朝堂權臣得罪了個遍,尚且還以為苻生也是個講道理的,殊不知苻生才不管你的對與錯,說砍腦袋就砍腦袋。
杜英覺得自己有理由懷疑,雷弱兒當時也是仗著自己背後有羌人部落還有網羅的人才撐腰,才敢在朝堂上直言勸諫,誰知道皇帝本身也是個不講道理的,哪管你那麽多?尤其是還逼著苻生去殺自己的兩個寵臣,說好聽點叫幫助陛下鏟除奸佞,說難聽點就是要砍斷陛下的左臂右膀。
你想造反麽?
而現在的雷弱兒,倒是還不至於那麽囂張,在朝堂上就敢直接和權臣對罵,而且現在坐在皇位上的苻健,也不是好惹的主兒,雷弱兒應該心裡有數,因此他網羅人才,也不是親自出面,而是讓自己的兒子雷論代勞。
不然的話要是有風聲傳到皇帝的耳朵裡,少不了是個麻煩。
而換做一群少年人沒事飲酒作樂,皇帝自然就不會多想。
只不過······杜英看著這堂上和廊下的人,有些無奈。
顯然雷弱兒想的很不錯,但是雷論並不是完全按照他老爹所想的那樣來做的。
有資格坐在堂上的,不是羌人自家子弟,就是一些臊眉耷眼、看上去就是阿諛奉承之流的漢人。
至於廊下坐著的,一個個反倒是看上去像是頗有才乾的人,只可惜一場宴席到最後,雷論可能看他們一眼都沒有。
任群很快就證明了杜英的揣測,堂上的那幾個漢家子弟,多半都是出身大世家的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