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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多少事》第27章 傅學
  潼關這裡雖然是咽喉要道,但是往來的人也並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麽多。晉室衣冠南渡,中原世家要跑,也都是向南跑了,一路入關的反倒是少數,多半都是和任群這樣出身並非非常顯赫的,或者是大世家的旁系子弟。

  他們知道自己前往江南,也只能在那些大世家的手底下依舊低頭做人,所以還不如冒險來關中搏一搏。

  這其中一些擅長阿諛奉承的,一個個舌綻蓮花,自然就把沒有多深閱歷的雷論說的暈頭轉向,進而心服口服,引以為座上賓,反倒是那些本身有才學的,沒有了展露才能的機會。

  因此很多人自然參加過一次這樣的宴席就不再參加,堂上的人每次都在,廊下的人卻走馬燈一樣的換,反正雷論也不在意。

  杜英和王猛這樣的生面孔,顯然也沒引起他的注意。

  在他看來,堂上這些人就已經是符合父親要求的人才了,剩下的那些,愛來就來,愛走就走。

  因此現在宴席上的場面也很奇特,堂上好一片熱鬧的說笑聲,隱約能夠聽見雷論在和自己幾個比較親近的文士討論著風花雪月,三句話不離這潼關為數不多的幾處青樓酒館裡何處的姐兒最靚、出身最有講究。

  這亂世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曾經的大家閨秀淪落風塵裡,自然也就成了這些人茶余飯後的談資,而且下次再去這風塵裡晃蕩的時候,看著那姐兒曲意逢迎的樣子,再想想要是換做太平盛世自己可能根本就不配一親芳澤,自然更是激動。

  聽著這些人肆無忌憚的笑聲,任群一時間也有些尷尬。

  邀請王猛和杜英前來這宴席本來是他的主意,任群倒並不是不知道席上是個什麽光景。

  只不過之前他前來參加的時候,還遇到過好幾個山東世家子弟,任由堂上在說些什麽,至少廊下的他們幾個還是頗有共同話題的,結果誰知道今日那幾個人竟然都沒有來,不知道是已經對雷氏感到失望而動身前去長安,還是重返中原了。

  所以任群現在發現除了王猛和杜英之外,其余都是生面孔,也不知道應不應該主動搭訕,再加上堂上的那些話題怎麽聽都和所謂的才子們相互交流並沒有什麽關系,反倒像是一群狐朋狗友在這裡飲酒作樂,所以難免更是坐立不安。

  當然,任群並不知道,這兩位老兄實際上原本就意在此地。

  不過任群還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所以杜英和王猛並沒有表露出來自己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任群邀請他們前來,裝作是事前完全不知情,自然又相當於多了一層掩護。

  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來了,就有些後悔。

  王猛似乎也覺得無趣,咬著果子,也不知道是無聊還是真的餓了。

  杜英則饒有興致的聽著旁邊人低聲的交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聽見什麽。

  “幾位兄台看上去都是生面孔啊。”一名文士打扮的年輕人走過來,端起酒杯,“且先敬幾位兄台一杯。”

  杜英和王猛頓時抬起頭來,打量著這個年輕人。

  此人看上去二十來歲的樣子,雖然隻穿著一身灰袍,簡單的一個青布頭巾,但是腰間插著折扇,衣袖鼓蕩間也隱約可以看到有書卷,想來也必然不是真正的貧寒子弟,不然不說那扇子看上去做工就不錯,只是那書卷,在亂世之中又有幾人能夠買得起書?

  坐在他們兩個身邊的任群就買不起。

  更重要的是,這年輕人看上去是孤身一人,

但是當他一動,一遠一近,各有一處桌案,有人把目光投過來,這兩個人看上去卻絕不是文士的樣子,衣衫打扮雖然和文士並無兩樣,可那衣衫可掩蓋不住發達的肌肉,而且黝黑的臉頰也說明這兩個人應該多有訓練,武力不會差到哪裡去。  他們並未起身,目光之中卻頗有銳意,牢牢盯著杜英等人,似乎只要杜英他們有什麽奇怪的動作,就會暴起發難。

  不用說也知道,這兩人必然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護衛。

  此人到底是什麽來路?

  杜英一時間沒法猜測,只能先起身,舉起酒杯抿了一口。

  酒量不行,昨日宿醉的感覺可不怎麽樣,今天得節製。

  任群則好奇的問道:“實不相瞞,余之前也來過兩次,似乎未曾見過兄台?”

  那年輕人不由得笑道:“前些時日家中有事,折返長安一趟,因此未曾前來,倒是不湊巧了。”

  得,家還在長安,看來真的非富即貴。

  這一身衣服,與其說是他在掩蓋身份,倒不如說是人家怕穿的衣冠華貴,你們根本不敢和人家說話。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不想引起雷論的注意。

  那他出現在這裡的意圖是什麽?

  杜英隻覺得背後一陣寒氣向上冒。

  這個年輕人很有可能是代表著長安的某一股勢力前來試探雷弱兒的,而且十有八九是氐人那邊。雷弱兒作為羌人的領袖級人物,氐人不可能對他沒有提防之心, 派人試探也在情理之中,順便還有可能發展一下臥底之類的。

  但是對於杜英來說,遇到這樣的人,顯然並不是什麽好事。

  或許自己可以借助眼前這個年輕人一步登天,但是這登上的天,是秦國、是氐人的天,不是漢人的天,而且杜英也不相信氐人真的會放心讓一個曾經的晉人真的執掌大權。

  那杜英就必須要敬而遠之了,不然的話假如自己被卷入長安和潼關之間,或者說氐人和羌人之間的矛盾和猜忌裡,表面上看去混的可能不錯,但是隨時都有可能變成一個犧牲品。

  什麽,你說挑撥兩邊的矛盾,然後從中得利?

  這也就想想吧,畢竟氐人和羌人之間的矛盾就算再尖銳,也改變不了他們並肩站在漢人對立面的現實,要先排斥肯定也先排斥漢人,尤其是杜英這種還頂著本地大族姓氏的漢人。

  之前已經冒出來過一個杜洪了,杜英不想成為杜洪第二,下場有點慘。

  因此看著眼前這個帶著人畜無害之笑容的年輕人,杜英卻有一種告辭的衝動。

  不過王猛倒是饒有興致的拱了拱手:“北海王猛,敢問兄台名諱?”

  杜英和任群也只能跟著報上姓名。

  而那年輕人回味了一下,似乎覺得這三個名字很陌生,不過還是瞥了杜英一眼,方才說道:“不才長安人氏,傅學,表字文玉。”

  “傅學?”王猛重複一遍,不由得笑道,“看來兄台家中長輩真的想要兄台求學上進啊。”

  傅學看向王猛,似乎在思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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